夜過十點，上禾路窄巷口里停滿了小吃攤子，下了夜班的工人聚集在巷子里買夜宵。

墻壁上著各種各樣房屋出租，水電維修之類的廣告，因為風吹日曬，紙張破爛，但每天都有新的廣告紙一張張覆蓋上去。

“嘗一嘗看一看，十塊三串的烤魷魚。”坐在馬扎上的中年人仰著脖子賣。

鐵板滋滋冒出混雜著孜然和辣椒的油。

低著傘經過那些夜宵攤，肩而過來買吃的人群，霉味的小巷里彌漫著油煙味。

雨是突然變大的。路邊的排水里流水聲嘩嘩。

林雨抬起傘，一眼就看見不遠手抓餅攤位前那塊紅的招牌。

眼睛一下子詫異瞪大了。

看到了招牌旁邊站著的那個人。

雨霧彌散。祁司北背著黑的單肩包，看樣子也是剛回來，上那件無袖背心幾乎了。一只手還提著一堆夜宵。

抱著手，微微彎腰，費力想鉆進攤位上的那把大傘下躲雨。

卻因為實在太高，半個子仍可憐兮兮在大雨里。

攤手抓餅的老一邊撒著蔥花香菜，一邊看著他喋喋不休：“下這麼大雨，怎麼不知道帶個傘。”

“不礙事。”他撣了撣煙灰，別過臉笑得離經叛道，“快到家了。”

修長的手指擰著擺，往下淌著雨水。

“家就在附近，怎麼不喊老婆孩子過來送傘。”賣手抓餅的老給他裝好，訓孫子似的繼續訓斥。

老花眼，其實看不太清祁司北的臉。只依稀知道自己攤位前站著一個很高的男人。

“你也老糊涂了，他看起來二十剛出頭吧，哪來的老婆孩子。”隔壁賣燒烤的阿姨笑到直不起腰，“這個年紀，還在念書吧，長這麼出眾，你剛才站巷口阿姨就看到你了。學校里小姑娘的書都收不過來了吧。”

老愣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祁司北那張年輕的臉。

祁司北沒，就這麼勾勾，站著讓老人看清楚。

手機的微信付款頁面放在手底下，多按了一個零。

“阿婆。”他接過手抓餅，站在雨里低頭咬了一口。

“我沒想過結婚。”

臉上沒什麼緒。

轉頭繼續淋著雨走。在大雨里走了沒幾步，聽到后響起一陣鞋子奔跑在雨地里的腳步聲。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劈頭蓋臉被砸了一雨。

因為后人跑得太急，舉到他頭頂上來的那把傘一斜，傘面上流下的雨一個勁落到了他脖頸里。

祁司北好笑又好氣抹了一臉的雨水，轉過臉看著傘下林雨的眼睛。

“沒給男人撐過傘啊？”

確實沒給比高的人撐過傘。

路燈下雨有，映襯著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明明淋雨了。”林雨盯著他，口而出，“為什麼在微信上跟我說謊。”

手里的傘舉得那樣笨拙，又固執地高高舉起。

平日里在他面前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多說的人，此刻是發自心質問的語氣。

祁司北一手兜，一手手把搖晃得東倒西歪的傘接過來。

他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林雨。”

“只有好孩子才從不說謊。”

“我又不是什麼好孩子。”

居民樓下雨水順著坡勢往下流。巷口的燈泡忽明忽暗，一陣雷聲，遠傳來電瓶車此起彼伏的警報。

兩個人沒再說話，著一把傘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彼此都很狼狽。

抱著手，著雨霧中破舊的上禾路發呆。

兩個什麼都一無所有的人，連傘都湊不出第二把。

這座城市總是會有猝不及防的大雨。

但夜里一頹廢的人，讓給自己唯一的那把傘，是毫不猶豫的。

第11章 小北

晴天下，車胎灰塵飛揚更加厲害，窗戶上模模糊糊起一層灰。

林雨每天早上醒來，赤腳站在窗前。日落在塵灰浮著的窗戶上，街對面的人抬頭看，長發中間的臉模糊不清，就像是隔著魚缸看一條金魚。

有一張地陪攝影師都很喜歡的臉，像許多年前那種青春疼痛電影里的主。短暫開過一個網絡社賬號，后臺經常被約拍的私信卡住。

ccd復古下的臉更加有無法復刻的獨特漂亮。

但林雨始終沒答應出去拍照。還是不知道怎麼和陌生人通往。

特別是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出去見那些私信的攝影師，卻看見了等已久的李奉。

他不說話，瞳孔比正常人黑一點，被發現了，也只是盯著獰笑。

“你怎麼在這。”夢里，林雨著擺，每個字都是刺痛著從嚨里出來的。

他的手里滴滴答答，往下淌著水。

“送給你。”李奉抬起眼睛，下三白顯得整個人兇惡郁。抬起手。

那是一條被他肆意折磨把玩在手心，眼珠子掉出來的泡泡金魚。

林雨凄厲的尖聲差點刺破自己耳。

這是第一次見到李奉時候的場景。那年林雨剛上高一。

李奉讀書績爛到五門科目加起來都不到一百分。李青溺唯一的兒子，聽見別人說自己兒子腦子有問題絕對是會潑辣到罵街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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