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雪低頭繼續整理剩下的，在采藥時特意采了一些還沒有長、可以移植的草藥苗，想拿回來試著養一養。

這些天不斷有了元和醫館恩惠的病人上門送自家蒸的包子花卷和種的瓜果蔬菜，許妍當時啃完一個白蘿卜還很詫異，這些農戶究竟是如何在沒有打任何農藥的況下，還能把蔬菜種得又甜又脆的。

江茗雪當時只以為是農戶種植經驗富，上山采了一次藥突然想明白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海寧的氣候和蒙山的土壤有關。

海寧依山傍水，氣候溫潤熱，土地沃，實在太適合種植了。只可惜沒有年輕人牽頭，浪費了這麼好的土壤資源。

如果可以種，說不定能在各家各戶小規模種植，再賣給醫館，如此互利互惠，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一些賬目上的收支問題。

但江家后院的中藥百草園自出生起就一直有專人負責培育，采草藥的經驗富，種植經驗卻是寥寥。

所以需要自己先嘗試，才能推廣到千家萬戶。

想到采藥，江茗雪作頓住。

也不知道容承洲在山上如何了，臺風這麼大，他們訓練一定很艱難吧。

出于關心，晚上吃過飯，給容承洲發了一條消息：

【你們訓練結束了嗎？】

以為會像上次一樣很快收到回復，在臺燈下整理醫案時，頻頻拿起手機想看看他有沒有回信。

然而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都沒有收到他的回復。

江茗雪第一次把手機放在枕邊，怕錯過容承洲的消息。

黑暗中，失神地盯著天花板，明明疲憊得不行，大腦卻格外清醒。

又失眠了。

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都是那道淹沒在黃沙中的孤獨背影，在崎嶇的山路上迎風而上。

前方是陡峭懸崖，后是肆的狂風。

已經數不清第幾次打開手機屏幕了，將亮度調到最低，微信界面依然空空如也。

沒有新消息。

沒有容承洲的消息。

江茗雪忽然有些心慌。

已經凌晨一點了，他們還沒有結束訓練嗎？

還是說看到了消息，但不想回？

寧可是后者。

左右睡不著覺，怕驚醒睡的許妍，起下樓，走到院子里。

臺風很早就停了，深夜連蟬鳴都在休息。老槐樹的枝椏在風中輕晃，篩落滿地碎銀。唯有夜風拂過草葉的沙沙聲，將這方小院進溫的夜里。

“轟隆轟隆——”

天上傳來一陣轟鳴聲，響亮刺耳。

江茗雪眼眸微，抬頭仰天空。

夜幕如濃墨傾瀉，一架飛機從院子的屋檐后緩緩駛出，信號燈如跳的星火，在深黑天幕上織出流的軌。

飛行高度很低，轟鳴聲尖銳。尾翼拖著淡淡的白霧軌跡，如蒼鷹般在上空盤旋，一圈又一圈。

會是他嗎？

不知道。

可能是從海岸對面駛來的民航客機，載著乘客歸家，也可能是流運輸的專用飛機，又或者是夜間巡察的軍用飛機。

的目追隨著飛機的航線，直到消失在院子另一頭的屋檐下，不見了蹤影，還依然站在檐下向它駛離的方向去。

肩上忽然一沉，回過神側目，是一件薄衫。

言澤立在旁，抬頭注視剛才仰的方向：“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陪你去空軍基地看看。”

江茗雪笑意清淺，言澤還是一如既往能一眼看穿的心思。

收攏服，緩緩搖頭：“不用了，我只是有些失眠。”

“他們空軍危險的時候比不危險多，總不能每次都到基地找人。”

只是今日臺風太大，容承洲為了送他們獨自離隊，擔心會遇到危險。

“你呢？”江茗雪轉頭問，“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

言澤淡淡收回視線：“不困。”

江茗雪點頭，那就是也失眠了。

夜風習習，吹肩頭的頭發，鉆進脖子里有些涼。

“言澤，你就沒有想過找你父母嗎？我可以幫你。”

“沒有。”他聲音冰冷，琥珀的瞳孔沒有一留，“他們在我出生時就死了。”

江茗雪嘆一口，知道他在說氣話。

自始至終沒人知道他父母的來歷，他一直說自己是孤兒，但他的所見所聞半點不像無人教養的樣子。

“也罷，那你就留下幫我打理醫館吧。”

言澤側眸看，眼底泛起細微波瀾：“我可以一直留下嗎？”

“當然可以。”江茗雪笑容溫，“如果你愿意，元和醫館永遠是你的家。”

“謝謝江醫生。”他的角終于勾起清淺的弧度，眸中倒映著清冷的月。

“不用客氣。我之前一直沒跟你說過，其實你和淮景的格真的很像，我有時候甚至會分不清你們倆。你就安心留在醫館，我會像對待我弟弟一樣照顧你的。”

月悄然藏在云間，言澤眉目微微斂起：“好。”

“好了，我有些困了。”江茗雪取下他的外衫還給他，“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嗯，晚安。”

纖薄的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言澤卻并沒有離開。

手中拿著下的襯衫，上面還殘留著的溫度。

他取下脖頸間的空心鈴鐺掛墜，里面裝的是他們第一次初見時，落的耳環上鑲嵌的水晶。

久久著離開的方向，清冷的面容在深夜中顯現出有些病態的白。

他收手指，將吊墜攥在手心，眼底暗翻涌，低聲呢喃：

“可是姐姐，我并不只想當你弟弟。”

……

江茗雪回到房間，依然沒有收到容承洲的消息，今晚大約不會收到了。

將手機放到床頭柜上，陷淺眠。

凌晨四點，旋翼撕裂云層的轟鳴聲驟然減弱，剛才在醫館上空盤旋的“戰鷹-18”巡邏機執行完任務后返航，緩緩降落在空軍基地的跑道上，容承洲和副駕駛邢開宇默契配合完一系列降落程序，飛機平穩著陸后行至停機坪。

容承洲推開駕駛艙門，沿著舷梯穩步走下，邢開宇隨其后。

二人穿深綠飛行服，取下頭盔往回走。

邢開宇將頭盔夾在腋下，手比了兩個數字：“24小時沒合眼了，我覺我就要猝死了。”

容承洲面容冷峻，無說：“我會急救措施。”

邢開宇：“……冷無的男人。”

他們將巡查記錄給通訊兵，到飛行裝室里換下飛行服，從碼柜里取出個人品。

邢開宇拿到手機后立即開機：“我親的手機，冷落你二十四小時是我不對，我這就好好陪你——”

容承洲涼涼瞥他一眼，將關機的手機放進口袋里，率先向外走。

邢開宇連忙跟上：“誒誒走那麼急干什麼，我手機還沒開機呢。”

兩個人出了裝室，向宿舍走去。

邢開宇手機反應有些慢，好不容易刷新出來消息，喊住容承洲：“欸，容哥，嫂子怎麼給我發消息了？你沒告訴你出任務了嗎？”

容承洲終于肯慢下步子，偏頭看他的手機，上面是江茗雪的頭像和邢開宇的備注。

【嫂子】：邢副隊，你們訓練完了嗎？承洲和你們匯合了嗎？

消息是晚上十一點發的。

容承洲輕蹙眉頭，掏出手機開機，這才發現江茗雪晚上七點多就給他發了消息，但他帶隊訓練完就去值班巡邏了，期間沒有時間看手機。

因為他一直沒回復，江茗雪才去問的邢開宇，然而不巧的是，邢開宇和他一起巡邏的，他們都沒看到消息。

他在手機上打字：

【抱歉，晚上出任務沒看手機。】

正要點發送時，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二十八了，一定已經睡了，現在回復可能會打擾。

站在原地想了想，還是將消息發了出去。

他曾承諾過，看到消息會回，如果吵醒，再賠不是就是了。

萬一有事找他呢。

“容哥，這就是你做的不對了，出任務之前怎麼能不跟嫂子報備呢，害擔心一晚上。”

等消息期間，邢開宇忿忿地指責他。

容承洲沒有反駁，垂眸沉思：“的確是我的問題。”

他只有離開北城的那次代了一句，之后就再也沒有說過。

一則認為沒有必要，二則江茗雪也未必愿意聽他的報備。

另一邊，江茗雪睡得半夢半醒，手機是靜音模式，但依稀察覺到微弱的亮，瞬間驚醒。

拿起手機，終于收到了容承洲和邢開宇的消息。

暗暗松了口氣，還好，他們都安全。

【江茗雪】：沒事就好，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C.Z】：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每日向你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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