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閉了眼。

天黑前，水退了不。

傅侗文給老夫婦留了錢，是給屋子陌生的婦人和孩子的。沈奚要走了，還在左右拽著床單，想拉平了，可又總覺有“可疑”的褶子。這孩子的糾結害落到傅侗文眼裏，倒是可，在沈奚臨出門時，把換過的裳都丟在上頭。

淩著，歸還本來麵目。

到碼頭上，天黑了。

月在雲霧裏，很小，也黯淡。遊的煙囪冒著滾滾黑濃煙，從這個角度，將月都吞沒了，和兒時見過的一比較，完全是兩種樣子。

古人還是錯了。那明亮的，是在心裏夢裏的故鄉。

管家看他們在開船前歸來，很是慶幸，在用英文說著，他們還在擔心著，倘若客人趕不回來，要將行李托送去哪裏。傅侗文沒留過在廣州的地址。

傅侗文被困在廣州那間公寓，兩個老夫婦沒有看報的習慣，他也沒見到國的報紙。上了船，草草沖洗幹凈，問管家要來了幾份報紙，在私人走廊看起來。

久違的中文，每個字都不放過。

文人在報上大罵袁世凱，罵他“授卿令”的假仁假義，罵他祭天的狼子野心，一直罵到到他和日本簽訂的喪權辱國“二十一條”……這二十一條披在報上，條條目，字字驚心，看得傅侗文心一陣地急跳，口又是悶得不過氣。

他在十三行的茶樓裏也聽了幾句，沒來得及深究，就被洪水沖了步伐。如今條條框框，詳盡的羅列下來，遠超他的想象。

可笑的他，還在船上和杜邦公司的董事據理力爭。

沈奚看著他的臉變差，看著他煩躁地皺起眉，又不敢去奪他手裏的報紙，頻頻求助去看譚慶項。

“好了，你洪水都逃得過去，別為幾份報紙失了風度。”譚慶項說。

傅侗文目沈沈，自嘲笑著，沈默不語。

幾份報紙帶來的霾，直到旅程的最後一日，還彌漫在他們當中。

甲板上，沈奚將自己的皮箱子收拾妥當，準備跟著人流下船。旁是裝筆的傅侗文，他腳邊有三個皮箱子，一大兩小。稍後，船上的人會幫他運下船。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會分別下船，分道揚鑣。

傅侗文手裏著一支煙，他已經將上海公寓的地址、鑰匙，還有他的一封手寫書信都給了：“三個月，我會安排人來接你。”

離國這麼久，去時和此時已是天翻地覆，他不能冒險帶在邊。他當年費了力氣救，不是要為自己涉險，是想要有自己的新生。

細碎的、棕的煙掉在甲板上、和他的皮鞋上。

沈奚應了，嚨口被什麼堵著，不曉得再說什麼。

傅侗文看一看懷表上的時間，又去瞅。

分分秒秒，分別就在眼前。

鐘表這個東西，把時間分得那樣細碎，在你眼前，一秒秒地讓你知著流逝……

這樣的近，兩個人的膝蓋都挨到一，卻什麼都沒做，傅侗文將爛的香煙塞到長口袋裏。“假若三哥死了，會有法子讓你知道。”他說。

這是，那天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人流湧，沈奚費力地提起自己的皮箱子，帶著從國帶回來的書、服和私人購買的手械，下船的旅客中。像一個普通的，從國外歸來的留學生，穿著新的連和高跟鞋，走下船的甬道。

走一步，心收一次，想回頭，沒顧得上，已經被人後人推搡著，下了船。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

##第十九章此去幾時還（1）

傅侗文見沈奚下遊，回到公共甲板的天休息室，靠在那，一點點將子口袋裏的碎煙掏出來，扔到金的煙灰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