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北陵珂是為所困，投河自儘，但他們不知道，真正讓心寒的，從來都不是南應尋。


那個人，是的父王。

印象中，父王一共對笑過三次。一次，是十七歲時，第一次在應天論劍上奪了魁；一次，是在馬欄秋圍中獵得金雕；另一次，是攻破荒穀，奪得大虞，凱旋而歸。

其餘時候，他對總是麵無表，甚至是橫眉冷對。就比如現在，他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兒，那個一直視他為英雄，拚命想得到他青睞的兒。

北陵珂被急召大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北陵王就滿臉怒氣地讓跪下。

自然不敢違抗王命，跪下後抬頭看了方棋盛一眼：“不知兒臣犯了何罪，還請父王示下。”

方棋盛是汝南方氏現任宗主，一月前的應天論劍便是由汝南方氏與南應王室共同舉辦。在那次盛會上，北陵珂與銀麵將軍玄風並列魁首，可就在眾人歡慶之時，卻遇群妖來襲，死傷無數。北陵珂與玄風一馬當先，聯手抗敵，這才為眾人殺出了一條路。

方棋盛手裡抓著個奄奄一息的小妖，冷哼一聲：“四王姬，我本敬你是巾幗英雄，卻不想你竟為了提高自修為，與妖類勾結！簡直枉為修士！”

北陵珂一頭霧水：“方宗主講話要負責，本將軍何時與妖類勾結了？”

“你還裝？”方棋盛義正言辭，“應天論劍之時，我門下十八位玄士親手佈下結界，卻被妖類輕而易舉地打破，真是奇也怪也！這小妖都代了，組織這次襲擊的是樹妖若翁！正是你從北澤帶回來的！”

若翁？！北陵珂皺起眉頭，滿臉都寫著不信。

若翁本是一隻修行千年的板藍，修為極低，至今仍是子之形。他被賊寇矇騙，稀裡糊塗地製造了破解荒穀幻境的解藥，也因此為了北陵頭號戰犯。北陵珂瞞著眾人將他帶回來，是想讓他先給二哥的心上人治病，再由兵部理。可人算不如天算，二哥為了給心上人采藥，獨自一人與上川島守陣靈對戰，失去了雙。北陵珂一時心急，拉起若翁就往宮裡跑，卻正好撞上了北陵王。

當日，北陵王便暴怒不已，將若翁打了硯溪觀大牢，同時也在心裡埋下了一刺——北陵珂為大將軍，卻包庇戰犯，說輕了是膽大妄為，說重了，就是居心叵測。如今，這刺被懷疑與忌憚澆灌，愈發壯，他看北陵珂也就愈發不順眼了。

“父王，若翁您是見過的，他修為極低，如何能號令如此多的妖怪？”北陵珂辯解到，“方宗主若是不信，可同我前去硯溪觀將若翁提出來審問！”

“審問？他昨夜便出逃了，”想到北陵珂之前是如何護著若翁，北陵王臉差極了，“你以為人家會坐以待斃嗎？”

出逃？北陵珂一時間無法接這個事實，眼前浮現的還是若翁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甜甜地喊著姐姐。

原來，這數月的分，竟都是為了獲取報伺機發襲擊嗎？突然覺得渾發冷，就在今早，還想著如何勸說父王對他從輕發落。

可笑，真是可笑。

“陛下，”方棋盛道，“四王姬勾結妖類，致使玄士死亡三人，修士死亡十八人，傷員上百，還請陛下秉公理，還死傷者一個公道！”

“方宗主有所不知，逆將若翁帶回來，乃是看上了他的醫。至於應天襲一事，孤猜測是被利用了。”北陵王有心替開，畢竟勾結妖類的罪名要是坐實了，丟的可是北陵王室的臉，但這話在北陵珂聽來，卻莫名有些。

“嗬，人證證聚在，陛下還要替開？果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個笑話罷了！”方棋盛惱怒不已，應天論劍遭群妖攻擊一事，已使方氏聲名大落，如今既尋得罪魁禍首，他又怎能輕易放過？

“方宗主，”北陵珂聽不下去了，開始為自己辯護，“我帶若翁回來，的確隻是為了救人。您說我勾結妖類，請問我堂堂北陵王姬，何必去做那樣的勾當？”

這時，方棋盛手中的小妖怪氣若遊地開了口：“你的丹石，是我們主的...”

聞言，北陵王與北陵珂雙雙變了臉，前者出了一驚慌，後者則是完完全全的驚訝：的丹石，不是屬於父王親手獵得的九尾狐妖嗎，怎麼又跟妖界主扯上關係了？

“聽見了吧？若不是你有小妖王的丹石......”

“行了！”北陵王幾近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方宗主的意思了，來人，將北陵珂刑部大牢，擇日聽審！”

直到前侍衛按住北陵珂的肩膀，還在怔怔地看著北陵王。他的反應從側麵證實了方棋盛的話，的丹石真的是小妖王的。修靈屆皆知，妖類修為越高，其丹石就越有裨益，若是能獵得妖王，采下丹石，輕輕鬆鬆便能靈力大漲。當然了，這也隻是傳說，因為目前為止，還冇有修士能獵得妖王。

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明明練的是同一套心法，北陵珂的靈力增幅卻比旁人快了一倍不止。

一直以為這天賦異稟，冇想到厲害的卻不是，而是那顆丹石。

二十多年的驕傲，不過一場南柯夢。

就在這時，一封加急函突然被呈上，北陵王看了之後臉更加沉，抑著怒火將方棋盛請去花園小憩。待人走後，他麵目豹變，將函扔到麵前：“北陵珂，你自己看！”

函是由清流閣呈上來的，上麵寫著據硯溪觀獄卒代，他們在昏迷前曾見到了北陵珂！

清流閣，由言、史和大學士組，一開始隻是一個為帝王建言獻策的部門，後來逐漸演變了監察機構。清流閣閣首林聖牧，乃文之首，行最高監察權，兼任一品大學士，可與左右兩丞相分庭抗禮。

前不久，林聖牧冤死了戶部尚書極其獨子，北陵珂一直在搜尋證據替好友報仇。冇想，證據還未集齊，倒被這老狐貍反咬了一口。

北陵王屏退了左右，整個大殿裡隻剩下父二人了，他們本是世界上最親的人，可一條日漸寬廣的渠，卻將他們兩岸分隔，水聲嘈雜，他們誰也聽不到誰的呼喊。

“父王，現在樁樁件件，都直指兒臣勾結妖類。但懇請父王相信，兒臣冇做過。”

“可若翁，的確是你帶回來的。”北陵王的聲音有些冰冷，“而且，你瞞著孤的，也不止這一件事。”

“父王...”還未等措好辭，另一本冊子也被扔到了跟前，略一翻，自己每日見了誰、去了哪、說了什麼話，竟被一一記錄在冊。其詳細程度，隻有的心腹才能寫出。

的心腹不過兩人，無論是誰背叛了，都足以讓心寒至極。

但這跟被父王猜忌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麼了。

從小，北陵王就偏長姐一人，拚了命地去模仿，也冇贏得半分青睞。後來，另辟蹊徑，棄文從武，這才勉強得到了父王的認可。知道，那也隻是認可而已，不是喜。

人們都說，父如山，你要用心去。可一個從來隻記得長姐生辰，明知慕南應尋卻還是為長姐賜婚的父親，真的對有過半分父嗎？

可能在他心中，長姐纔是兒，是掌上明珠。而，不過是件武罷了。估著，就連自己這顆上好的丹石，一開始也是打算給長姐的，可能質不適，這才轉給了自己。

北陵珂倏然就自嘲地笑了，這笑聲在北陵王聽來有些詭異。隻見雙手突然閃爍著墨綠的，越來越亮，越來越亮，這是在聚靈準備發攻擊！

北陵王擺好了防姿勢，麵兇狠：“怎麼，你要殺父弒君？”

北陵珂不語，隻是集中注意力將全的靈力調集到手掌上，然後，拍向了王座。

前侍衛聞聲而，紛紛拔刀圍住了角淌的北陵珂。

煙霧散去後，北陵王毫髮未傷，白玉鑄的王座卻通流、熠熠生輝。他臉上的震驚還未消去——北陵珂竟將全部靈力注了王座！

失去靈力後的北陵珂極為虛弱，仍撐著氣說：“這樣...父王總該信我了吧？兒以後，再也不會修靈。”也不會再期得到你的認可。

你給了我生命，又送了我如此厲害的丹石，可我也為你護住了江山，如今再將周靈力悉數奉還，我們父之間，應該就兩不相欠了吧。

此刻，北陵王心中的驚訝、憤怒和愧疚已經炸開了鍋，作為麵子比命還重要的帝王，他絕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傳孤王旨意，四北陵珂勾結妖類，意圖不軌，褫奪所有封號，著戍守北境。”

這是北陵珂力竭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這樣也好，茫茫北境，自己一個人死去，倒是應了當日在荒穀中見到的景象。

那時候不信，現在信了，會孤獨地死去。

失足落水的時候，窒息的覺真的很難，很想就這樣死去，可眼前的畫麵卻突然一轉，又回到了被召大殿的景。

“不要，不要......”北陵珂在黑暗中無助地呢喃著，回憶一次已經夠痛苦了，不想再來一遍了。

嘩啦。

眼前之景像鏡子一般碎掉了，接著引眼簾的是謝康的臉，他好像在說些什麼，但北陵珂一句都聽不清。

抬手想要這個將自己從幻境中解救出來的人，他眉頭皺，看起來是那麼著急，好像生怕自己出事。可使不上勁兒，眼皮一張一闔，便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