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溶溶,東宮,紫霄殿。
玲瓏恭敬的站在下首,一五一十的將梓霜送信之事稟告給裴延。
“太子妃似乎嗬責了梓霜,梓霜臉鐵青,似有淚痕,從殿出來後就直接回屋子裏了。”
裴延麵淡然,“你仔細盯著太子妃,看明日會不會出門。”
玲瓏頷首,思索片刻後,補充道,“依屬下看,太子妃……並不糊塗。這書信來往之事,主要是那個梓霜從中作梗。”
裴延黑眸微瞇,緩緩的看向玲瓏,麵上還是笑著的,語氣卻極淡,“看來太子妃對你不錯?這才幾日,你便替說話了。”
玲瓏一怔,忙單膝跪下,垂下頭道,“屬下多,還主子恕罪。”
裴延盯著桌案上鋪陳的那幅字,靜了半晌,才道,“起來吧,孤又沒怪你。”
清風從窗外吹進來,墨香散開。
又吩咐了幾句,裴延便讓玲瓏退下了。
“裴長洲……”
裴延提筆,在潔白的宣紙上落下這三字,隨後又拿了支朱筆將這名字圈了起來,如墨般的眼眸間升起一陣寒冷的殺意。
片刻後,他將手中狼毫筆隨意丟在桌旁,子往椅背上疏懶一靠,修長的手指輕輕了眉心。
明日那個小狐貍會不會赴約呢?還真是令人好奇呢。
****
第二天,陶緹一覺睡到自然醒。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勾出一片迷離朦朧的霧氣。
梳妝鏡前,玲瓏手拿篦子站在後詢問著,“太子妃,今日你想梳個什麽發髻?”
“就跟昨天一樣吧,反正不出門,怎麽方便怎麽來。”陶緹懶洋洋的答著,一隻手托著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
春天裏的小雨莫名讓人覺得心靜。這個時候,泡一杯茉莉花茶,再配上一樣味點心,躺在竹椅上看雨,想想都愜意。
玲瓏聽說不出門,心頭微定,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一番梳妝後,陶緹讓人煮了碗鮮蝦小餛飩當做午膳。
薄皮亮,餡料厚實,多的糜裏裹著一整隻蝦,一口下去,彈牙鮮香,清淡爽口,再配上那熬得香噴噴的湯,簡直鮮得眉的都要掉了。
吃飽喝足,陶緹放空思緒站在窗前賞雨。
卻見梓霜拎著個小包袱,跟在大太監的後,一步三回頭,那哀怨惆悵的眼神,仿若陶緹是個始終棄的渣男。
陶緹心毫無波,甚至暗暗鬆了口氣。幸虧早早地發現這個雷,若是繼續把留在自己邊,日後保不準會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來。
玲瓏見太子妃倚靠在窗前,視線悠遠飄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心下不猜測著,難道太子妃是在想赴約的事?那可不,若是太子妃真的去了,那置殿下於何地?
陶緹的確是在想裴長洲的事,不過是在祈禱這雨下的更大一些,最好把那個裴長洲淋落水狗,越狼狽越好!
轉見著玲瓏,輕聲道,“梓霜已經送走了?”
玲瓏神稍斂,緩步走上前,“是,已經上了出宮的馬車。”頓了頓,問,“太子妃怎麽突然把梓霜送回去了,難道犯了什麽錯?”
“的子不適合留在宮裏。”陶緹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走回榻,拿起話本看了起來。
玲瓏見毫無出門的打算,一顆心又落了下來,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對太子妃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關懷。
……
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著綠的芭蕉葉,就連空氣都彌漫著一陣冷的煙氣。
小花園的月影湖旁,裴長洲一襲白,遠看風度翩翩,近看麵黑如炭。
“胡進,現在幾時了?”他蹙眉問著一側的太監。
“回、回主子,申時三刻了……”
“你確定把信送到了手上?”
胡進心中一凜,腰背彎的更低了,“奴才像從前一樣,親手將信給太子妃旁的丫鬟梓霜,絕對不會錯的。”
“那人呢?爺都在這等了快一個時辰了,怎麽連個影子都沒瞧見?”裴長洲看著空空的小花園,愈發焦躁起來,從前見麵,都是陶緹等著他,何時到他等別人了?
昨日他在信中寫了那麽多話,他自信沒有一個人讀到那信不會春心漾,遑論陶緹這個對他死心塌地的蠢人。
若是讀到了那封信,肯定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過來見他的……
現在遲遲不見人影,隻有一個可能——就沒收到信。
裴長洲板著張臉,狐疑的盯著胡進,沒好氣道,“那個梓霜靠不靠譜?信會不會被人截了?”
胡進一顆心吊著,謹慎答道,“從前一直都是梓霜傳信的,再說了,主子你給了不賞錢,不得多多傳信呢,怎麽會不盡心?至於信被截了,應該不會吧……奴才傳信時做的很蔽,並沒被人瞧見。”
見裴長洲一臉不耐煩,胡進忙補充道,“或許因著下雨,太子妃路上耽擱了?要不主子再等等看。”
裴長洲手指,雖有不滿,卻也沒其他選擇,隻能繼續等。
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眼見著雨勢越來大,裴長洲的臉簡直比天還要沉。
都這個時候了,他要再等下去就是個傻子。
想起陶緹昨日的冷淡態度……今日就沒打算來吧?真是豈有此理!
裴長洲猛地站起來,胡進嚇了一跳,“主、主子?”
隻見裴長洲冷冷掃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回去!”
———
“三皇子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興致,這下雨天的,跑到月影湖吹了一下午的冷風……哈哈,我聽說他一回府,便讓廚房煮了碗薑茶,八是染了風寒。”
展平說這事的時候,語氣裏的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
他一向看不上裴長洲這人,同樣是讀聖賢書的人,自家太子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那裴長洲就是半桶水瞎晃,詩書禮樂不怎麽樣,偏附庸風雅,養了不窮酸腐儒當幕僚,大冬天的還拿把破扇子扇呀扇的,也不怕凍著。
偏生他這個樣子,還惹得一堆人追捧,不世家貴都對他芳心暗許,就連自家妹子也跟著了魔似的,一天天三皇子長三皇子短的,真是氣死個人!
就跟人看人是一個道理,他們男人看男人,也是一看一個準。裴長洲是個什麽貨,是個男人心裏都門兒清……嗯,除了昭康帝,畢竟他看裴長洲是帶著一層親爹濾鏡的。
“好了,不說他的事了。”裴延放下手中的書冊,看了眼窗外,“時辰也不早,你該下值了。”
展平本想說不早,他還能再陪太子聊聊天,這話還沒說出口,卻見到裴延施施然站起來。
他愣怔片刻,問道,“殿下,快用晚膳了,你這是要去哪?”
裴延無比自然道,“孤去瑤殿用膳。”
展平瞠目,“啊?這外麵還下著雨呢,怪冷的,你的子……”
“孤又不是紙做的,沾到水就會化。”裴延溫和道,“孤已經兩日沒去太子妃那兒了,也不好冷落。”
“……殿下對太子妃可真好。”
展平撇了撇,心道,就算那個人廚藝不錯,也配不上殿下這般神俊朗的人。
夜如墨,風雨更大了些。
裴延冒雨趕到瑤殿時,殿燈火通明,剛一走到廊上,便嗅到一陣極其鮮人的香味。
付喜瑞收起傘,替裴延撣了撣披風上的雨珠,笑道,“看來太子妃又下廚了。”
裴延心不錯,輕輕“嗯”了一聲。
守在門口的小太監見太子來了,連忙請安。
裴延示意他們起,又道,“太子妃在廚房?”
得到肯定回答後,他也沒去正殿歇息,而是徑直往小廚房走去。
待走到廚房門口,隻見那整潔的爐灶前,熱氣騰騰,白煙氤氳。陶緹一襲櫻草長袍,寬大袖子用縛膊挽起,一雙白皙的手靈活的著麵,沒一會兒,又像是變魔般,拉出一雪白纖長的麵條來。
神很是專注,暖黃的燭灑在明豔的臉頰,一縷青垂在耳畔,無端添了幾分溫。
裴延清雋矜貴的駐足門邊,黑眸微,諦視良久。
直到幫廚的宮注意到他,忙行禮請安,灶邊的陶緹才後知後覺的朝著門邊看來。
臉頰上還沾著些許白白的麵,一見到他,明亮的眸一彎,笑容燦爛,“殿下,你來了。要不要吃麵,我給你下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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