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黑夜，還沒有過去。

扶道山人知道，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

他靠著旁邊一棵老樹坐了下來，將還在沉睡的大白鵝抱在了懷裡，看著沉修鍊之中的見愁，人還在恍惚之中。

這種天賦，自己看見過嗎？

不，還沒有。

傳聞之中，世上有人被稱為「道之子」，乃是修行一途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才。

這一類人，因其心無雜念，所以親近自然，融合於天地。

不踏修行之途則已，一旦踏修行之途，便可暢通無阻，他們修行一日，當得上旁人修行百日。

眼前的見愁……

他隻為開了心眼，讓能知到周圍天地靈氣的存在，可卻無師自通，竟然開始自地吸收運轉。

或者說，不是見愁無師自通，而是這靈氣，這天地，對有好，所以願意在經脈之中自行流轉。

人與天，本就有應。

而見愁的應，約莫……

強得可怕。

扶道山人想著，竟有一種倒吸涼氣的覺。

多久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場麵了？

點點的靈氣不斷通過周竅匯見愁的，又在運轉之後漫散出點點星，落在鬥盤上，被鬥盤的坤線收集，而後匯中心的天元。

天元，在不斷地變大。

十日築基？

扶道山人想起橫虛老怪說的他徒弟，又想起見愁問自己，普通人築基需要多久。

他記得自己說自己百日築基已經很厲害了，可如今這徒兒……

即便不能十日築基，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隻是築基與築基之間也有差距，若能有一些靈藥陣法輔助，築基會越發完，更何況他們這一門有些出奇，若見愁在外築基，隻怕有不好。

現如今，扶道山人隻希見愁這一段修鍊不要持續太久，否則他必須要出手打斷了。

毫無基礎的況下開始修行，又未得到足夠的指點，萬一走火魔，將會是扶道山人生平一件憾事。

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待得見愁結束這一段的修鍊，便立刻去理那一件事，而後帶著見愁速速回到宗門，以期能一舉突破。

多久了？

多久沒有這種因為一個人，而熱沸騰過了？

扶道山人記不清了。

興許，天才們，總是最讓人激的吧？

就像是當年的自己。

不知不覺想起曾經的那些事來，扶道山人的臉上也帶著了一點點的笑意。

夜，還在漸漸變深。

見愁下，萬象鬥盤緩緩旋轉，夜空之中，素月沒，隻有滿天的繁星點綴，星閃爍。

天上地下，遙相呼應。

星鬥。

見愁的上，似乎也纏著一點淡淡的薄霧，繚繞起來。

此刻，萬象鬥盤之中的天元位置，已經漸漸充盈起來，有嬰兒拳頭大小，裡麵一片的混沌和朦朧，隻有星塵一樣的芒，遊弋其中，靈十足，彷彿有生命。

蟲鳴鳥語，越發襯得此寂靜。

山下，青峰庵也是一片的黑暗，隻有零星幾有一些燈火閃爍。

沒有人知道，這裡有人在修鍊。

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扶道山人的目，始終落在見愁的上，錯也不錯一下。

滿天星鬥，被漸趨明亮的天給襯得暗淡了，慢慢消失在爬出海麵的日之中。

一線明，陡然從遠的海上，傾瀉而出。

這一刻，見愁萬象鬥盤上的天元，彷彿知到什麼一樣，猛地一，芒大放，那流溢而出的彩，一下注外部坤線之中。

刷拉。

一條坤線，以天元為中心，竟然一點一點地變亮！

原本暗淡的灰，逐漸變了炫目的白！

點亮！

第一坤線！

也是在這一剎那，見愁似有所地睜開了眼，有奕奕的神采從瞳孔之中投而出，一轉才沒了影子。

此山崖，乃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從這裡，能遠遠看見東麵的一片茫茫大海，漫無邊際。

一紅日，此刻便從遠躍出，緩緩升高。

奪目的芒，綻放在粼粼的海平麵上，深藍的大海，在那一瞬間，彷彿要跟著這一團亮，一起燃燒起來。

目之所及，一片熾烈。

見愁從未見過如此壯麗的日出，竟然怔了好半晌。

後有腳步聲響起。

跟著，是扶道山人的聲音：「海外有仙山，縹緲雲海間。人們都說，日出之出，便有仙人居住。」

「那日出的地方是十九洲嗎？」

見愁心神已為眼前畫麵所奪，並未回頭，隻下意識地問道。

扶道山人笑著搖了搖頭：「並不是。」

見愁這纔回過頭來，詫異地著扶道山人。

一夜過去，扶道山人沒有任何的變化，隻是瞧著那荒誕不經的神已經收起來許多，披著滿的，別有一種道骨仙風的味道。

若此刻說扶道山人乃是神，是信的。

「師父，我……」

「幸好隻過去了一夜。」

毫不客氣的一個白眼翻過去，扶道山人哼了一聲。

「我倒沒想到，你竟是個天才。」

或者說，沒想到天纔到這地步。

見愁聞言一怔，這纔想起自己昨夜陷了一種奇怪的狀態裡，明明不懂怎麼修鍊，可那些漂浮在天地之間，彷彿是「靈氣」的東西，卻像是故意來引導自己。

不知不覺就為其所，隨著心意而去。

經扶道山人一提醒，才連忙起，低下頭。

下，一萬象鬥盤，在旋轉之中漸漸暗淡，可見愁依然看了個清清楚楚！

半尺方圓的天元！

一條雪白的坤線！

甚至……

約約覺出，就連鬥盤都似乎大了一點點。

「這……」

見愁有些目瞪口呆。

還記得，十日之前，這些東西對來說像是做夢一樣。

可現在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腳底下！

心神一分，腳下那鬥盤亮了一下，旋即便沒不見。

扶道山人嘿嘿一笑，繞著見愁走了兩圈，不住地著自己下上那幾稀疏的鬍鬚，像是看什麼稀有一樣看見愁。

「小丫頭片子，怎麼樣？驚訝了吧？」

「還請師父解。」

傳道授業解，師父可也不是好當的。

該問的時候，見愁不會「口下留」。

扶道山人也沒準備給見愁賣關子，隻道：「你是一下進了親和自然，融於天地的狀態，倒得了無邊的好，你師父我都要看紅了眼睛了。你是不是覺那些靈氣引導著你修鍊，在你經脈之中自執行？」

「是。」

見愁聽著，扶道山人像是知道這種況，心也就定下來大半。

扶道山人續道：「這就對了，興許是你天生子並不功利的原因，它們格外喜歡你也是尋常。這種融於天地獲得意外收穫的況，一般被稱為『頓悟』。但對於初初涉足修行的人而言，我們一般稱為『天眷道之子』。也就是說，這個人被天眷顧，是天道認為最適合領悟的人。」

聲音一下變得酸溜溜的。

扶道山人又繞著見愁踱步，好像想要把仔細開看看一樣。

「你說說你，經歷簡單，無父無母，又有過丈夫，準確地說是曾為人婦的人，按理早就過了親近自然的時候啊。憑什麼？山人真是不明白了，難怪那些老傢夥們時不時就要喚一聲『天道不仁』。爺爺的，山人我算是見識到了！」

唉。

扶道山人憂鬱地著。

「難道，以後我十九洲之中，竟要多多收一些已為人婦甚或為人母的凡人為徒了？」

想想那個場麵，扶道山人忍不住頭皮一麻。

他趕掏出一隻塞進裡。

綠葉老祖誒，這回可真得驚了，真是要被自己給嚇死了！

整個過程中，扶道山人的目都極為古怪。

見愁自己也沒閑著，一直在回想當時扶道山人介紹給自己的一些境界劃分。

「您說天元落，便算是真正踏了修行之途。待點亮鬥盤，便能封盤築基。如今徒兒已經點亮天元並坤線一，是否是說已經算是一名修士？」

「這倒是不錯。」

扶道山人含糊地說著，咕咚一聲，將最後一口吞了進去，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見愁思索片刻，又問：「那依師父所見，徒兒築基會花多久？」

「……」

不知為什麼，在聽見見愁這一句話之後，扶道山人有一種掐死的衝。

憋了好半天，他才梗著脖子道：「不會很久吧。」

「不會很久是多久？」

怎麼自己這個師父老是這樣含含糊糊？

見愁皺著眉追問。

扶道山人險些被這沒眼的徒弟氣得半死，他把竹竿往地上使勁著，灰塵不斷濺起，他也不停手。

「不會很久就是不會很久！你問那麼詳細幹什麼？想要欺師滅祖不？你師父我百日築基容易嗎？我容易嗎？啊？前兒來了一個十日築基的氣我也就罷了，現在連我自己的徒弟都不知道恤一下師父脆弱的小心靈，你到底是有多想努力修鍊把師父踩在腳底下！」

「這……」

見愁總算是聽明白了一點點，然而……

「可是不把師父你踩在腳底下，怎麼能把您痛恨的橫虛老怪的徒弟踩在腳底下？」

「……」

扶道山人好想噴一臉啊！

「你這徒弟，山人我教不了了！拿著！」

打懷裡一陣掏，扶道山人早已經氣得吹鬍子瞪眼，一把把出來的一本破爛小冊子砸給了見愁。

見愁嚇了一跳：「師父？！」

兩手慌忙接住小冊子，低頭一看，封皮破破爛爛、油油膩膩，上頭好像寫著什麼字，但見愁著實辨認不出。

扶道山人隻把大白鵝一抱，氣呼呼地：「這就是修鍊的方法了，你既然要把山人踩在腳底下，那就好好踩去！我下去辦事，你好好在這裡給我修鍊。若我回來瞧見你在懶，哼哼，仔細你的皮吧！」

說完，他直接一扭頭，朝著懸崖背後的長道而去。

「師父！」

見愁有些驚訝，大喊了一聲。

扶道山人背對著擺擺手：「別喊了，生氣了！」

「……」

徹底無話可說。

見愁忽然嘆氣，這師父，也真是……半句玩笑都開不起。

知道約莫也到了扶道山人辦事的時間了，畢竟昨天守了自己一夜，可是……

你辦事就辦事，把大白鵝抱去幹什麼？

眼見著扶道山人的影漸漸消失在了山道上，見愁心知他是要辦事去了，目不往下挪移，落到了前麪人煙稀的青峰庵上。

師父一個十九洲修行之人，會在這凡俗世間辦什麼事呢？

見愁不好奇起來，想著等師父回來了得好好問問。

至於現在……

目收回，落到這一本小冊子上，見愁想，是時候修鍊了。

從袖中取出那一把穿著紅繩的銀鎖，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想起扶道山人口中的「十日築基」之人，隻有一種烈焰灼心之。

謝不臣……

手指緩緩收，重新將這一把銀鎖握在掌心，硌得生疼。

也許，隻有這樣，才能提醒自己：沒有資格停下。

還要為自己，為腹中無辜喪命的孩兒，討回一個公道。

緩緩撥出一口氣來，見愁慢慢盤膝坐下，將破爛的小冊子放在喜頭，慢慢翻開。

燦爛的金鋪滿大地，青峰絕崖上，見愁的影子孤零零地。

一頁，一頁。

又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