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限雖然是長興候的嫡子,卻生來弱,不喜歡舞刀弄槍打打殺殺的。他天資異常聰慧,又有一個翰林院大學士的外公,聽說七歲的時候就能隨口詩,卻不喜歡考取功名。直到二十歲之前,長興候的世子一直沒有什麼突出的地方。
後來神宗即位,長興候一再被張居廉打,世子這才進場。位一路高升,這人特別擅長謀算計,很多老的人都玩兒不過他,格晴不定,不按牌理出牌,陳玄青爲人正派,當時便特別痛恨此人。
錦朝還記得他好些事。
當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爲了提倡節儉樸素,永不忘本的作風,便制定了宮廷膳食每餐必有一道豆腐的規矩。後來到了神宗這裡,不耐煩每天宴桌上都有一道寡淡的豆腐。世子爺便給他出主意,這豆腐可以用鳥的腦髓來做,表面看去仍舊是白的豆腐,吃起來卻是極品的珍饈。
神宗十分讚賞這個主意,吩咐下人去做,這每盤豆腐都要用去百上千的鳥腦髓。宮人跟著效仿,連王公貴族,大臣家眷也流行起了這道千鳥豆腐。一時之間燕京的鳥都被打絕了。
再有一次,萬曆七年的時候,葉限掌管大理寺時,想研究凌遲之刑最多可割多刀,用權力把犯人調出來,興致地親自試,當時足足殺了三十七人,才讓他研究出了最多的割法。
此事震驚朝野,許多諫上言要讓皇上定葉限的罪,偏偏皇上喜他得不得了,說長興候爲國征戰數年,保衛邊疆,怎能因爲幾個犯人就定他兒子的罪。又當朝問起葉限怎麼才能割最多刀。
葉限緩緩搖頭道:“不用刀,將人綁在木牀上,澆灌開水。再用鐵刷刷到直見骨……”
……想到葉限後來做過的那些事,顧錦朝臉一陣陣難看。千萬不能惹這個活閻王,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夜之後垂花廳裡點了八盞羊角琉璃燈,又擺了夜席。
太夫人由五夫人服侍著座了,舉頭看去卻沒見到葉限,招手讓顧錦瀟過來,問他道:“你表舅怎麼不在席上?”
顧錦瀟恭敬回答道:“祖母,表舅說他呆在這兒悶得慌,想到走走。”
太夫人皺起了眉:“你怎麼那麼不省心!你表舅病還沒好,要是在這府中犯病了可怎麼辦!”
五夫人在一旁安:“母親,您不用擔心他,請了貴州普定的蕭岐山醫治後,他的已經好了許多……您先喝這碗川貝蓮子銀耳羹,我派人去找就是。”
既然是五夫人說話,太夫人神稍霽。又想起二夫人所說今日下午之事,看著五夫人清麗乾淨的側臉,卻不知該如何問,或者是該不該問。雖然是五夫人的婆婆,但是也是長興候的嫡……
太夫人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五夫人招了好幾個護院過來,還沒等吩咐好去哪裡尋找。就看到一個清瘦削長的年走來,帶翩躚,燈漸漸攏在他上,側臉白玉無瑕,泛著暖玉的微。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也有幾分擔憂:“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麼這麼久沒回來……”
葉限淡笑說:“二姐不用擔心,我釣魚去了。”他手上提著草繩,拴著一隻黃?的錦鯉,還活蹦跳的。他提在五夫人面前晃了晃,好像要討誇獎的樣子。
五夫人哭笑不得:“這魚是太夫人養的!算了,懶得說你。”
葉限收了自己的魚,道:“這魚稀奇,別的魚都聚過來搶食,它偏不。你看--魚也有脾氣了!知道不食嗟來之食……不過我可不覺得這魚聰明。”
五夫人道:“都是些什麼七八糟的!你快洗了手席了。”
葉限便把魚給一旁站著的書,囑咐他:“放在我書房的大瓷缸裡,和烏一起養著。”書怕魚死了,立刻就提著魚往回跑,想找個水缸先養起來。
五夫人又和太夫人說話,席過後顧四爺一家也該回去了,不知道該是誰去送。
太夫人就道:“我也該去送送,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恩怨不能瞭解的,再者紀氏都已經病那樣了……你再庫房裡找兩株百年人蔘,給老四帶回去……”
五夫人點了點頭:“媳婦知道了,等得空了,我也去瞧瞧四嫂。”
席罷後夜已濃。
顧錦朝最後乘著青帷華蓋馬車離開祖家,父親便要和乘坐同一輛車,他聽說了下午橫斜居的事,有些興致地問兒關於紅的事。
“……還是瀾姐兒和我說的,我竟然以前都不知道,你怎麼沒告訴過我?”
顧錦朝突然想起剛纔宋姨娘給他眉上的白霜,輕聲說:“父親,要贏得過別人,便不要讓別人知道自己有什麼底牌。”
父親就皺了皺眉:“你要贏得過誰?還什麼底牌不底牌的,難道有誰會害你不?”
錦朝笑了笑,就不再說話了。
次日去給母親請安,那兩株人蔘已經送到了,徐媽媽熬了濃濃的人蔘烏餵給母親喝。
錦朝接過青釉菱紋的小碗親自喂母親,那次犯病之後母親的神一直不太好,怏怏地靠在大迎枕上,聽著錦朝慢慢跟說話。喝完湯之後,又替母親捶,怕長時間不會不舒服。
紀氏跟說:“昨日你弟弟來陪了我一天,我跟他說起你……那孩子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和你一點都不親。你十二回外祖母家的時候,帶他一起回去看看吧,他也去他外祖母家裡住……”
錦朝點點頭,顧錦榮不喜歡這事也知道。再怎麼說,顧瀾跟他灌輸這個觀念也有十多年了,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恐怕也要想些辦法讓顧錦榮和顧瀾生疏一些,現在母親的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次發作,要是顧錦榮還事事都聽顧瀾的……恐怕日後會很艱難。
紀氏輕了口氣,慢慢說:“你還記得你二舅嗎?”
錦朝笑了笑:“當然記得,二舅喜歡養蛐蛐和鳥,還送過我一對畫眉鳥……”
外祖母只生了大舅和母親,二舅是庶子,因而過得十分清閒,喜歡侍弄花草,也喜歡養些鳥和魚。
紀氏道:“你二舅有一房姨娘,雲錦,原先是他通房,你二舅媽嫁過去之後才擡起來的。雲湘是雲錦的妹妹,兩人長得很相似……你父親當年十分喜歡雲湘。”
錦朝不知母親爲何突然提起二舅的姨娘,疑地看著,紀氏的神卻很平淡:“雲湘應該有兩個姐姐,還有一個早年放出府了,嫁了一個縣丞的兒子做妾。雲湘當時去看過,生了一個兒……”
錦朝突然預到母親要說什麼,握住了母親的手,地看著:“母親……”
紀氏繼續道:“那個孩子,今年該有十五了,和你一般大。”說著自己卻已經忍不住了,聲音,漸漸的弱下來,眼眶已經通紅,“你去找雲姨娘問問,那個孩子出嫁沒有……”
錦朝卻又安靜下來,怔怔地看著窗外枝椏的影子投在黑漆的小幾面上,爐裡煙直直上升,慢慢都散開了。這屋子裡沉沉的……沒有點爐火,乾冷的屋檐擋住了,母親的臉上只有一片淡淡的影。
想了想,輕聲問:“墨雪姑娘,是不是把祖家發生的事都告訴您了?”
紀氏輕點了頭,如果不是這事,恐怕還下不定決心……竟然不知道,顧瀾的膽子都這麼大了,雖然的錦朝也不是好欺負的,但是看著聽墨雪說當日的場景,心中卻又忍不住痛……哪個母親見得自己兒這麼被欺負。如果不是宋姨娘,顧瀾敢這麼對嗎?
顧德昭寵宋姨娘,也知道。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兩人之間早沒了當年的,留不住的終歸留不住,當初顧德昭一心爲了娶離開祖家,後來擡姨娘納小妾還不是一個接一個的,早就已經不在意了。
……但是,宋姨娘要是敢仗著寵來害兒,那卻是萬萬不能忍的!
明知道母親同意這件事,應該高興纔對。但是顧錦朝卻實在高興不起來,母親爲什麼同意了,心裡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爲了和弟弟,怎麼可能同意。
繼續替母親著,輕聲道:“母親,您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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