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又把我帶到一個房間，這個房間離那兩間臥室很遠，在客廳的另一頭。鋪的也是木地板。何小姐說，這是書房，書房里有一整壁的書柜，然后有保險柜、一個小巧的電冰箱、大書桌，大書桌上有電腦，一張我從來沒見到過的、大大的、非常結實的大班椅，大班椅后面是一張小床。何小姐說，你睡這個床，一會兒把你的東西放這個書柜下的柜子里，這兒是你用的衛生間。說完問那個走進走出的保姆收拾好沒有。那個保姆說，好了。又卑賤地說，你檢查一下吧。我們公司規定保姆離開雇主家時一定要讓雇主檢查行李。何小姐笑了笑說，不用，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公司。

何小姐從一個屜里拿出一大摞東西來給我，說，這是家里所有電的說明書，你自己看，有些我都不懂。

我說，好的。

何小姐又說，我給你個號碼，哪兒沒搞清楚你打電話給我。

我說，好的。

何小姐安排完之后，帶上那個保姆走了。臨出門時又囑咐我記著門，并告訴我怎麼門。

屋里就我一個人了。我這才慢慢鎮定下來，細細打量這幢豪宅。有三百多不到四百平米。我們所到一就先看其住房面積，這點眼早就練出來了。平時就齊小姐一個人，看來活兒確實不太多。想到蘇總家樓上樓下三層，經常蘇總家的老太太、兄弟姐妹、侄兒侄一大群人過來，我得擺兩桌子飯菜，才一千塊錢一個月，我像是賺了。

說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好像是真的。

11

不知道齊總什麼時候回來，卻不能歇息，得干活。我來得早，那個保姆一定沒來得及把衛生做完。即使做了，每個保姆的工作方式不同，也一定找得出來。要想數出幾個活干得比我好的保姆，恐怕有點難，我肯定有能力為上屆保姆查缺補。我邊干活兒，邊悉家里的況，在這些有錢人家里，你千萬不要指他們告訴你什麼東西在哪兒，什麼東西該怎麼使用。你指他們只有挨啐的，他們比你更不知道自己的東西在哪、自己的東西該怎麼使用。我得盡快弄清楚，好在我呆過的地方不，見識的也算多，看看說明書應該沒問題。

我在公共衛生間找到了清潔工和用品。幾條巾比我的洗臉帕還新，因為掛在下方，我能肯定是用來做衛生的，我自己給它們重新分了工。衛生間一角一個方形的塑料桶里各種清潔劑品種齊全、應有盡有，我取了些浴室的清潔用品，先去做齊總臥室的衛生。

到齊總的衛生間仔細一看，就發現問題了。那個保姆活干得確實很糟糕，所有鏡子都沒亮，不銹鋼水龍頭，沐浴房的玻璃壁上全是水漬，且很久沒清理干凈過。大浴缸里甚至還有土。這些都有專門的清洗劑可以除，齊總家都有，不知那個保姆是沒做仔細還是本不會使用。衛生間梳妝臺上的東西有些凌，那些小瓶小罐上也有土和油漬，一點也不清爽，得用巾一個一個拭。我邊整理著，竟然發現一把刮胡刀，很隨意地擺放在邊兒上，能覺出有人常使用著。不是說齊總是單嗎？

由于上任保姆活干得不好給了我很大的空間，我現在更有把握能讓齊總滿意我。取悅主子是天下奴才共有的心愿，就算現在對我冷冰冰，我也會用我的巧手把捂熱。不一會兒，衛生間就被我給徹底弄亮了，潔的地面連發都找不著。我很有就。給這些有錢人做保姆最是要在小節上留意，大的地方誰都會做好，功夫全在細。衛生間和廚房是重鎮，要想出績，多在這兩個地方下功夫。

帶上衛生間的門，回到臥室。齊總的大臥室很吸引我，駐足于此，我留不已。大大的床和大大的浴缸，還有梳妝臺上的刮胡刀，讓人浮想聯翩。齊總這樣漂亮又有錢的單人肯定是不會寂寞的，那的生活該是怎樣的，該有一個或幾個什麼樣的伙伴。不要怪我用這樣的心態來揣度，有錢人飽暖之后總是給人這樣的印象。我想證實一下，回過頭來看齊總的影碟架上都有些什麼碟子。從有錢人看的碟片，你也能大概了解他們的。架子上全是娛樂片，偶爾一兩張舒淇、任達華的三級片。我有些不甘心，又拉開柜子下面的兩個屜。左邊屜里我果然看到了幾張A級片，是那種正版的，畫面清晰，要什麼有什麼的碟片。張勝華有個朋友在租售影碟，什麼樣的貨我都見識過，屜里還有一臺便攜式DVD播放機。我有點興，仿佛窺探到什麼。

心里面有激人心的猜想，干起活兒就不覺得枯燥。我又發現了上任保姆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一一補上，又去齊總兒的臥室，也重新整理了。

現在我得干外面的活兒了。地面你別仔細看，一眼晃去那肯定是干凈的，再差的保姆這點也會做好。可是看仔細了，你就會覺得不理想，有些細小的雜無論你怎麼弄都弄不掉。所有有心的保姆都會為這點小小的不如意耿耿于懷，卻想不出辦法來。我想出來了，我告訴你怎麼做，這一招是我琢磨了好長時間才總結出來的。得先用吸塵把那些塵埃、小雜統統吸完，再用半干不的墩布墩或用抹布跪著。記著一定是半干不，既能去污漬又不留水印，不信你試試，絕對你會發現，生活原來可以更好。

待我累出一臭汗時，效也出來了。肯定跟上任保姆拉開了距離，齊總要是稍留點心，一定會覺得到。我無比愜意，落地鐘當當敲了兩下，下午兩點了，齊總還沒回來。我覺得有些了，得去弄點東西吃，再洗個澡，把地下室的味道洗掉。不行，不能白天洗。要是我正洗澡，齊總回來了沒人開門怎麼辦，有錢人不會自己掏鑰匙開門的，得保姆去給他們開。

廚房又寬又大，在里面轉過來轉過去都很利落。廚房后面是個小小的空間，在這兒，我找到了洗機。也是同樣的形，衛生做得并不好，在油煙機附近一，油膩膩的。屜、柜子、冰箱里都糟糟的，沒規置整齊。每新到一個雇主家，我都會把廚房徹底倒騰一遍，把我不用的或過期的東西全扔了，要用的東西我要記清放在什麼地方，再把我需要的料開個清單上報雇主。先弄點東西吃了再說，別看小小一廚房，瑣瑣碎碎的，得干一下午呢，第一次做徹底了，以后就只是保持了。

我拉開冰箱，冷藏室里有一些蔬菜、水果、饅頭、包子、蛋，各種中式、西式調料，還有巧克力。冷凍室里有一些速凍食品、兩條黃花魚、一盒夏威夷扇貝、一些大蝦。做黃花魚和扇貝是我的拿手好戲，我取了一條黃花魚和三只扇貝出來解凍，以備齊總回來。當然，這是做給齊總吃的，那我吃什麼呢，我應該有一小塊豬。可是我翻遍了冰箱也找不到一塊豬。運氣真不好。我把豬記在了要買的清單上。

別以為吃點豬有什麼了不起，只有窮人才把這當回事。在這些有錢人家里，豬是最廉價的東西了，甚至比北京冬天的蔬菜還便宜。哪個有錢人會把他們家的保姆吃點豬放在心上，就像他們家的狗每天也會吃點，啃骨頭一樣。張瓊芳給的雇主的小孩帶得好，吃，主人讓做飯的保姆天天給做。保姆的本分是自覺不那些高檔的菜，做出來了給雇主吃，雇主想讓你嘗一點，你就嘗一點，雇主不開腔，你也別著吃，就是最后擱壞了，倒了，你也別吃。

冰箱里沒剩菜剩飯，我拿了個饅頭出來蒸熱，就著一點老干媽豆豉把肚皮填飽，就開始收拾廚房。

干著活，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廚房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到外面天開始暗下來。我到屋里去把燈打開，拉窗簾時看到外面又開始飄雪了。你看，我們就是那麼飄零，不安。昨天開始下雪時我在蘇總家高檔別墅里，今天開始下雪時我已在齊總家豪華公寓里了。不知道齊總什麼時候回來，一整天，整個屋子里除了鐘發出的聲音，什麼也沒有。我把米飯燜在鍋里，把菜洗好了，齊總一有訊息要回來，我就開火燒菜。

我在屋里踱來踱去，沒什麼事兒做，門鈴突然響了，我條件反般振作起來。從貓眼里看到齊總站在門口。我打開門，帶著職業的諂招呼道，您回來啦！齊總還是不看我一眼就進來了。我說，晚上吃米飯。齊總不吭聲。等進來，我記著把門好。齊總下那件紫的大，我忙接過來掛在帽間里。齊總了鞋并不穿拖鞋就朝里走，我看到的腳上是雙雪白的子。把的鞋放好了，趕進廚房。

關了廚房的門，以免氣味和油煙竄出來。在里面忙乎了一會兒，就做好了三菜一湯，紅燒黃花魚，蒜蓉蒸扇貝，炒土豆，黃瓜片蛋花湯。等我走出廚房時，齊總已換好了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把飯菜端上桌，走過去輕聲說，齊總，吃飯了。

齊總面無表，一聲不吭，起往飯桌走。本來我想看看嘗了飯菜之后的反應，可是總到張，退回廚房。在廚房里靜靜地等著齊總吃完之后對我產生一點好。

一分鐘，兩分鐘……六分鐘，七分鐘……熬到十分鐘時，有些沉不住了，想出去晃悠晃悠，想聽到齊總說，林阿姨，你做的菜味道不錯。就算不夸我，看到大快朵頤的形也行。

走出廚房，卻發現齊總不在餐桌上，已回到沙發上看電視。怎麼這麼快就吃完了，忙上前一看，一整條魚只撥了一小下，吃了一只扇貝，土豆和米飯基本沒，只喝了一些湯。

我失極了，之后有些惶恐。說明什麼，說明我做的飯菜不合的口味。可怎麼不我過來告訴我哪兒不對就不吃了，沒吃飽著了怎麼辦。我想上去問，可明明知道我在這兒站著，明明知道我在琢磨哪兒沒做好，連看都不看我，我哪還有勇氣過去呵。只得撤了飯桌。

自己吃了，把廚房規置完，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不管怎麼著，沉默和不流對我來說是有百害無一利的，我得鼓起勇氣，厚著臉皮上前跟說話。走過去輕聲問，齊總，請問明天早上為您做什麼？

齊總沒有拒絕我，卻不看我，朝著電視說，熬點粥，攤糊塌子，弄兩菜，切一盤水果，會做麼。

我說，會做。

齊總說，一般是這樣，我的早飯比較重要，吃得多一些，中午晚上吃得一些，中午我一般不回來，今天晚上的菜做多了。

我忙說，好的，我以后做一點。又問，齊總您吃自己的剩飯菜麼？

齊總說，不吃。

我說，知道了。

齊總又說，冰箱里有一瓶燕窩，看到了嗎？

我說，看到了。

說，每天早上給我舀兩勺在小碗里，再放一勺蜂，加點水，吃完了，柜子里有干的，會做麼？

我說，會，先泡發，用鑷子拈了燕，再做。

齊總說，每次取兩塊隔水蒸了，放在冰箱里，吃完又蒸。

我說，好的，得買些調料和。

齊總說，不是還有魚和蝦麼？

我說，沒有豬。

齊總說，我不吃豬，吃豬要長胖，還有不蔬菜，吃完了再上超市買。

我心一涼，可我能說您買點給我吃麼，只好說，好的。

齊總又說，呆會兒要把我的床鋪好，給加加水，打開，床上那只兔子放在我枕頭邊兒上。

我說，好的。

齊總說，行吧，去忙你的吧。

我退下。剛走進臥室，赫然看到厚厚的、茸茸的地毯上躺著兩只白的子，底是臟的。我今天分明把到的臟東西都理了，怎麼這兒鉆出一雙臟子，齊總怎麼會把子穿那麼臟，怎麼回事呵。突然想起剛才進門時就穿著一雙白子，沒穿拖鞋。一想到這兒，心都糾了。我得出去看看，是不是才下來的。

走出臥室，正看到齊總往書房方向走，腳上果然沒了子，卻穿上了拖鞋。真的是才下來的，用這雪白的子不知在哪兒蹭出了這些東西，故意扔在顯眼的地方。不直接跟我說，讓我自己琢磨。難怪一直沉著臉。我已經比上個保姆做得好多了，難道沒覺到麼，就算有些疏忽，也該提醒我一下，人無完人嘛。又想到那些沒過的飯菜，不安和委屈織在一起。

既然檢查到了，又有什麼好說的。沒有一個雇主不認為家中的保姆會懶。我只有努力改進我的工作，來贏得的信任。明天得再把這個屋子從頭到尾一遍，特別是那些死角，細細的，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也不知今天是從哪兒蹭出來的呀。

我按齊總說的把床鋪好了，在加里加了水。加開始噴出一些水汽來。都做完了，又到檢查，怕又有什麼，直到覺得都妥當了，才退出。

去取了抹布，在寬大的屋子里仔仔細細地搜索，到底是哪兒沒做好，讓逮著了。果然找到了。大的矮腳家，如沙發，酒柜下面都做了，倒是小的矮腳家下面被忽略了，腳或手一進去就能抹到些土。順手給了。再巡視幾遍，覺得有把握了，心才漸漸放開。

齊總一個人在電腦上玩兒麻將。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拿我的東西上衛生間洗澡。洗完澡不敢進書房，只好回到客廳，胡翻著報紙打發時間。直挨到鐘敲十二點，齊總才從書房出來，看也不看我，徑直往自己臥室去，臥室門砰地關上了。

我關了客廳里的燈。又四檢查，都關好了，才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