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監主事黃林同一眾工匠一視同仁, 赤著上，下的綢挽到了小，腰間的條帶也已經被汗水浸。

他聚會神的盯著高爐中翻涌的鐵水，憑借著他家傳五代的冶鐵經驗，掐算著時機。

掌管高爐的工人也都是整個軍監中經驗最為老道的幾個，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著黃林的一聲令下。

“倒！”黃林干脆的喊了一聲。

守在高爐頂上的工人緩緩放下鐵鏈，赤紅的鐵水散發著耀目的芒從高爐之緩緩傾瀉而出，順著搭建的鐵槽緩緩流底端的模之中。

隨著鐵水注滿, 鐵水部躍的火星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熄滅，凝在模之中漸漸熄了黑。

“棒棒！棒棒！”

黃林還未來得及去查看這塊新的合金的，便聽見后一聲聲氣的歡呼。

眾人順著聲音回頭，只見君王顧修與韓太傅二人都穿著最尋常的公服，未戴冠冕，正并肩站在高爐的正前方。君王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只穿著麻布夾襖的小團。

黃林忙不迭的抓了塊干布給自己了把臉，慌的放下了自己的腳, 跪在了顧修面前：“參見陛下，韓太傅。臣冠不整, 請陛下恕罪。”

黃林一跪, 整個作坊里聽見靜的工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跟著跪下了。

“黃卿如此辛苦，何罪之有？”顧修輕抬手臂示意眾人：“諸位平，不必多禮。”

眾人聞言，齊聲叩謝君王，便都起各自忙碌去了。

黃林起了滿的汗珠，套了件綢布褂子迎到了顧修邊：“陛下，您來的突然，此并無茶水招待，還請您見諒。”

“無妨，朕與韓太傅來此也不是為了吃茶的。”顧修顛了顛坐在自己臂彎的胖團子說道：“黃卿先與朕尋兩個子好些的匠人帶這孩子四轉轉。”

“是，陛下。”黃林回看了一眼，喚了兩個正在往作坊里抬清水的年輕工人過來給顧修行禮。

顧修抬手免禮，將靠在自己懷中的小團子摘了下來，牽著小團子的小手指著那兩個慈眉善目的年輕人說道：“誠兒隨這兩個哥哥去玩兒吧，你要記著跟了他們，此不比宮中，也不比京郊大營，更不能隨意走。父皇和亞父與這位黃大人有話說。”

小毓誠乖乖的點了點頭，的回應：“唔！知道！”

小團子高高興興的跟著那兩個工匠小哥哥跑了下去。

對于不到兩歲的孩子來說這里的一切都無比新奇，那些通紅的爐火，還有那些叮叮咚咚的打鐵聲都讓小娃異常興，似乎要把這偌大的軍監都看個遍。

小團走后，黃林帶著顧修與韓墨初一齊去看方才剛剛澆筑好的合金方塊

黃林練的打開模，用鐵鉗夾出了模中已經型的合金，置一旁的冷水槽中。隨著水槽中散發著陣陣白煙騰空而起，黑的合金慢慢褪去了表面的，出了如同白銀一般的澤：“回陛下，韓太傅，自從高爐加裝了扇葉之后，微臣共計燒制了一百五十六爐生鐵，并在燒制的時辰，溫度，以及注銅錫的時機上都做了些許調整。現下此種合金的度及韌度都已遠超尋常生鐵數倍，就只在重量上還有所欠缺，陛下只需再給臣二十日，臣有把握必定會將此合金煉制功。”

韓墨初手中墊著布，拭掉了合金表面的水珠，剛剛燒筑完的合金方塊雖說淬了火，還隔著布，韓墨初依舊能到這塊金屬的熱力，這種熱力能穿人皮，讓人無比欣喜。

有了黃林這樣有期限的承諾，韓墨初也有了信心能讓大周的全軍將士在來年之時全部換上由合金打造的新甲。

就在幾日前，前朝兵部及史臺中已然有人對韓墨初這項冶煉合金的舉產生了些許非議。

眾人的意思也很明確，用鐵甲護已經沿用數百年了，即便想造新甲只要在原有的鐵甲基礎上改些制式也就是了，何以要浪費這等時間去造什麼合金？若是合金不，豈不是人力力財力，三者皆費麼？

好在為君王的顧修對這樣的議論一向充耳不聞，眼見著顧修坐視不理，閑話傳了幾日到底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

韓墨初同顧修在軍監走了一個晌午，并親自派發了解熱去燥的湯飲勞那些在此辛勤工作的匠人們。

到了午后，君臣二人又化了尋常人家的老父親，抱著小團子在軍監的鐵坊親自驗看了幾批即將出槽的橫刀，槍脊還有矛戈。又順道往位于軍監后方的弓槍庫，□□庫，戎帳庫等地轉了一圈，小團啃著拳頭瞪著眼睛，將那些威風凜凜的械之名緩慢的認知在了腦海里。

一直玩到日落黃昏，才不舍的被兩個爹爹抱回宮。

***

晚膳時分。

尚宮吳氏虛坐著一張矮凳，抱著小皇子毓誠與顧修二人同桌用膳。小毓誠手里攥著一把玩的小木錘一邊吃飯一邊在桌面上敲敲打打，里還時不時的發出無比夸張的呼呼聲。

尚宮吳氏手中一勺蛋羹喂了三次，都沒填到孩子里。

“小主子聽話，這不好生用膳怎麼長得同陛下一樣高啊？”尚宮吳氏耐著子邊哄邊騙，小毓誠才舍得張吃了半口，便轉過頭繼續在桌面上敲敲打打起來。

“陛下，韓太傅，您二位今日這是帶小殿下去何了？怎得從外頭回來便一直拿著這麼個小錘子敲敲打打的？”尚宮吳氏又夾了一顆蝦做的小丸子往孩子里送，不想直接被小家伙無視了：“這飯也不吃，要不要蘇先生來看看？”

“今日朕和韓太傅帶他去宮外軍監走了一趟，這孩子大約是在學工匠打鐵呢。”顧修低聲應道：“誠兒若是實在不吃您就先別喂了。方才回程路上誠兒喊，朕便讓人隨手在路邊給他買了塊糕餅。”

“阿彌陀佛，陛下您的膽子怎麼越來越大了？小殿下這麼小，哪兒能帶到軍監去？那里常年火爐燒著，苦熱不說，四都是鐵水噴濺，萬一要是沾了一星半點，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啊！難怪小殿下回來的那裳上面沾的都是碳灰。”尚宮吳氏無比心疼的摟著懷中的小家伙兒：“還有啊，那宮外的東西干不干凈您便給他吃？這要是吃壞了怎麼好？小殿下了，那就早些抱回來啊。哪有隨便買點吃的就打發了？”

韓墨初見狀，跟著圓場道：“吳姑姑安心，那糕餅干凈得很。本和陛下也一人吃了一個覺著無事，才給小殿下吃的。”

“佛祖啊佛祖，原是陛下也跟著吃了？”韓墨初這一句話不要，非但沒有勸下尚宮吳氏安心，反而招出了一整套的長篇大論。

諸如什麼韓墨初跟顧修年時就是如此，家中有早膳不吃，專門去府外喝豆漿。一月有半月泡在軍營里，白糟蹋排隊買的年貨。

以及哪年哪月哪日，顧修在寧王府吃珍珠糯米丸子吃傷了胃，喝了十天湯藥。

哪年哪月哪日，韓墨初穿了裳染了風寒，咳嗦了半個多月也沒好利索。

這一大車翻江倒海的話滔滔不絕，旁人本不上。

吳氏講在興頭上，忽然覺得口中被一塊糕填住。低頭一看，懷中的小家伙兒正舉著一塊糕塞在的里，眼的瞧著。

就這麼一下子，吳氏的心都跟著化了，連忙抱著懷里的小家伙兒親了好幾口： “小主子真乖，吳姑姑不，小主子自己吃。”

不想小團一手舉著糕，拿錘子的小手擱在邊，學著大人的樣子做了個噤聲的作：“唔...姑姑...不說...不說...”

“好啊，小主子這是也嫌我嘮叨了？”尚宮吳氏眉頭一皺，一口咬下了小人兒手里的糕，氣呼呼的說道道：“當真是個小壞蛋，吳姑姑我可是奉了晴昭公主之命來照看您的。既然如此吳姑姑我也不伺候了，您夜里哭了冷了害怕了，也別找吳姑姑來抱了。”

尚宮吳氏佯裝生氣的將小家伙兒放了下來，草草行了一禮：“陛下，韓太傅，老告退了。”

吳氏才一轉，小家伙兒立馬追上去，一把抱住了吳氏的大可憐的泣著。看得吳氏的心當即又了下來，把孩子彎腰往懷里一抱：“小主子不哭不哭，老逗你的，老哪里舍得讓小主子自己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