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端坐于龍椅之上，眼看著臺下以門下給事中為首的保守派老臣門一個個站了出來，手持笏板，慷慨陳詞。

“陛下，老臣以為以火為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已至傷人，老臣以為還是快快停為是。”

“陛下，臣附議。自古以來煙花火彩皆是年節助興所用，水火無，最易傷人傷己。”

“臣附議，韓太傅所制之火本是強我大軍之意，可這火之威尚且不能由人隨意掌控，易鶨先生又已仙去，還是暫且緩行為妙。”

“陛下，韓太傅所制之釗金戰甲并無防火之能，如今火若，一旦被敵軍所獲，豈不是授人以柄，自相矛盾麼？”

顧修面無表的聽完了老臣們一個接著一個，車戰般的陳詞，莫名覺得十分可笑。

這群老臣這是看準了今日韓墨初不在當場，無法反駁他們的話，否則他們打死也不敢這般囂張。

若是韓墨初今日在場，這群人有一個算一個，散朝之時若不是捂著心口讓人摻出去的，都算是韓墨初今日仁慈。

顧修雖然面相生得嚴肅，可自登基以來，他一直是個以德服人的仁君，直等到最后一位老大人奏請完畢，他才徐徐開口：“諸位臣工皆是一心為國，只是眼下只因一場原因尚不明確的意外便取締火研發之事，無異于因噎廢食。朕不管諸位卿聽到的風聲是從何而來，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諸位若仍對這些火有所忌憚，我大周朝堂不缺驚弓之鳥。”

比起先帝那些堵塞言路，濫殺功臣的荒唐行徑，顧修的確稱得上是一位稱職且仁慈的帝王。

他容得下所有人在他的朝堂上各抒己見，卻也不會讓任何人隨意搖他的決定。

***

其后十數日，新造的那批火！槍事故頻發。

韓墨初分別在槍管，膛，引信上都做了調整。

可那批火！槍依舊會在試時出現卡膛，無法命中，流彈等等問題。

最嚴重的一次事故是在試活靶時，一柄□□突然在士兵手中燃。

持槍的士兵一只手被炸飛了出去，槍管燃的火刺瞎了他的雙眼，紛飛的子巢又接連重傷數人。

如此一來，前朝反對火的聲浪愈演愈烈。從最開始那些保守派的老臣，再后來，連在朝參政的武將們也都開始反對。

武將們反對的原因也很簡單，天底下沒有哪個領兵打仗的將軍希自己的將士手中所用的武，是隨時可能傷了自己的兇。

彈劾韓太傅與火監的奏疏從一日二三，變了一日二三十，一封一封積在顧修巨大的龍案上，已經快摞得比正經的奏報還要高了。

亥末時分，顧修留下了滿桌事關韓太傅的奏疏，帶著尚宮吳氏燉好的清湯，擺駕前往地深山的火監中。

深夜的火監中除了幾隊巡防的兵丁外，只有一營房還亮著燈。

顧修悄然無聲的掀起帳簾，走了進去。

營帳，韓墨初獨自一人守著桌子上雪片般的圖紙，拿著手中火！槍的實從微毫細末起小心比對，生怕掉了一星半點。

“子冉，先歇歇吧。”顧修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攬過了韓墨初筆直僵的肩背，讓人依在自己寬厚的膛上。

“陛下，這個時辰過來，明日只怕趕不上早朝了。”韓墨初順勢靠了過去，數日來晝夜連軸，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

“朕已經傳令三省，明日晚兩個時辰開朝，無妨的。”顧修著肩頭撐著韓墨初的，將封在盒熱氣騰騰的湯小罐拿了出來：“子冉閉著眼睛，朕來喂你喝點湯吧。”

韓墨初沒有拒絕，他枕著顧修的肩膀，口微張，由著顧修將溫度適中的湯送到他邊。

他確實已經很累了，能找的原由幾乎已經排查干凈，火依舊事故頻頻。

轉念想起那些明知火能不穩，依舊愿意每日持槍上馬的士兵，他便覺得愧疚。

若是易鶨先生還在，他還能去信去找易鶨先生問問。

可如今易鶨先生在何方，他本不得而知。

他想一個人撐起這一攤事，不想讓顧修因此分神。

國家大事，千頭萬緒。

他本該是替顧修分憂的，那些火也本該是替顧修開疆拓土的利。

何以會如今日一般，還未上陣，便先傷了國朝的士兵。

“陛下，朝中的公務都置完了麼？”韓墨初喝了湯，自覺力恢復了些，了自己酸痛的脖頸，從顧修懷中撐了起來，溫聲笑道：“臣想，眼下陛下的桌上彈劾臣草菅人命的奏疏已經堆積如山了吧？”

“是，不是堆積如山，是比山還高。”顧修放下手中已經空了的湯碗，堅持讓人靠在自己懷里：“所以朕要來問問你，究竟幾時才能給朕一個待？”

“臣也想給陛下個期限，只是臣在陛下這里從來不會說謊。”韓墨初拿起距離最近，也最完整的一張圖紙：“該找的原由臣已經都找過了，確實沒有頭緒，也許那些老臣說得對，這些火尚不，臣與陛下實在不該之過急。”

顧修將圖紙與實擺放在一起反復查看，忽然間眉頭舒展：“子冉，你可有想過，火監造出的□□本就沒有問題，從一開始便沒有問題。”

“嗯？”韓墨初從顧修懷中抬起頭，顧修的說法讓他猛然間恍如醍醐灌頂一般：“陛下的意思是，有人在火！槍的品上了手腳，這才導致火！槍事故頻發？”

“是。”顧修嘗試著將手中的火！槍樣品拆開，將每一顆零件都攤放在了韓墨初面前：“子冉用來查驗的火！槍都是零件完好的，而發生事故的火！槍要麼是已經炸毀，要麼是已經損壞，很難追查到事故源頭。”

顧修一席話說完，韓墨初的神瞬間恢復如常。

難怪，他一直查不出事故的源頭。

研發火之事前無古人，類似這般的新興事幾乎不可能有一帆風順一次型的。

所以火事故頻發，韓墨初順理章的認為是他們在研發之時有哪一項出了問題，而從未懷疑是有人刻意未知。

正所謂燈下黑，大約就是如此了。

“此人居心叵測，想以此阻礙國朝之重出世。以此事故，擾軍心。”

“此人的心思可以隨后再審。”顧修沉聲問道：“朕只想知道，這些日子除了子冉誰會在實驗開始前檢查火！槍？每次事故發生時，又是誰在指揮練？”

“是…”韓墨初略加思忖后，最終確定了一個人選：“是宋煜。”

*

作者有話要說：

在線征集炮灰宋煜的死刑方式，票高者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正法

暮春夜涼, 微風徹骨。

宋煜被剝去服，上赤膊，雙手懸吊于營房之上, 足下原本墊著的堅冰已經化盡, 宋煜形搖搖, 為了緩解手腕撕裂般的痛楚，宋煜不得不將腳尖拉到極限, 才能勉強到營房礫的地面。

他此時已經被吊在此將近六個時辰了。

期間, 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他一眼。

說起來，他是為了君王顧修才被吊在這里的。

今日辰時，火監中開啟了第七次的火！槍試。

不知為什麼，這次參與試之人竟是顧修。

當顧修從案臺上隨手拿起一柄火！槍準備發時，他立刻便按捺不住了，不顧一切的沖到人前，一把抱住了君王的胳膊。

那是他第一次抱著顧修，雖然只有那麼短短一瞬, 但也是第一次。

“你為什麼不讓朕試槍？”

顧修對他說話了，距離很近，是看著他說的。

“你可是一早便知這槍有問題？”

顧修又對他說話了，聲音還提高了一點。

宋煜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竟不知該怎麼答言。

登基稱帝后的顧修比年之時眉眼更加俊朗了，讓人看了便不想挪開眼睛。

可惜啊, 顧修的目只在他上停留了一剎，他便被帶了下去, 剝了服吊在了營帳頂上, 腳下還放了一大塊兒極冷的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