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吊在那里, 漫無目的的生著，寒冷，疲倦，以及各不斷囂的酸痛。

戌初時分，陸陸續續的有幾個小兵搬了桌椅等陳設用進來。

宋煜想著，顧修應該是要來審他了，他終于又可以同顧修說話了。

事實證明，宋煜的想法又落空了。

他打起神等了一柱香，等來的卻是著紫頭戴金冠的韓墨初。

韓墨初面從容的坐在了宋煜對面的椅子上，端著新沏的茶水，細細品著。

已經六個時辰沒有飲水的宋煜本能的了已經起皮的，吞下了口中已然不多的唾。

韓墨初擱下茶盞，用疊放整齊的帕子了角的水漬，波瀾不驚的看向宋煜：“你是不是想著該是陛下來審你？”

“是。”營房此時此刻只有他和韓墨初兩人，宋煜也不再避諱：“陛下審我，我才說話。”

“陛下并不想見你，所以由本來問你的話。”韓墨初端坐正，臉上依舊笑容可掬：“一般陛下不想做的事，都是由本來做。”

“是陛下不想見我，還是韓太傅你不想讓陛下見我？”宋煜咬著，目鷙：“陛下今日會用自己來試探我，陛下一定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所以你不敢讓他來見我，你怕陛下會心疼我。”

韓墨初張開虎口按了按自己微微脹痛的額角，忍不住笑出聲來：“本今日來是問案的，不是來聽你爭風吃醋的，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問案？你想問什麼案？你韓太傅為了邀功恕罪，就想隨便給我扣頂帽子麼？”宋煜偏過頭，冷笑道：“我不認，你又能如何？屈打招，還是嚴刑供？又或者把我移大理寺？無論怎麼置，都是你韓太傅失職。”

“你不認，便罷了。”韓墨初起走到了宋煜對面，手扳過了人下：“你今日是如何趁著試槍檢查的空檔松了火！槍手柄與槍的連接，又是如何將有問題的槍支混其中，陛下與我都是親眼所見。否則陛下怎麼會那麼巧便挑中了你過手腳的那把呢？且這段時日以來，這幾起火傷人事故發生前，恰好都有你經手，你想賴是賴不掉的。”

宋煜平抬眼眸，死死的盯著韓墨初那張從容溫和的笑臉：“既然你都知道，那你還問我做什麼？直接定罪就是了！左不過就是一死！反正準了我進火監的是你！我會在死前告訴所有人是你指使我做的！是你居心叵測！是你！”

宋煜的狂妄并沒有持續多久，的腹部便遭了一記重拳，那一拳沒有聲響，可所有的勁力都融臟腑，擊得他胃酸瞬間上涌，只能艱難的蜷著被高高吊起的，痛苦的嚎著。

“韓墨初！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殺了我！”

韓墨初平靜的向后側了兩步步，躲開了宋煜嘔出的滿地臟污。

“話未說完，自然會留著你的命在。陛下原本是要將你送大理寺嚴刑查辦，是本說了不必麻煩，給了你能清醒說話的機會。”韓墨初拿著帕子了方才接過宋煜的手，云淡風輕的反問道：“宋煜，你知道陛下為什麼討厭你麼？”

宋煜嗆咳幾聲勉強把站直，固執道：“陛下他不討厭我，我心里有陛下，只是你一直站在陛下邊，我沒有機會罷了！”

“陛下厭惡你，便是因為你這般自欺欺人。”韓墨初重新坐在了宋煜對面的椅子上，單手撐著額頭：“你的一廂愿，卻要旁人給你回應，換作是誰都會對你厭惡至極。何況，他是天子。”

“我沒有，我沒有。”宋煜渾戰栗，不可思議的拼命搖頭：“陛下那時救了我！他為何不救別人！他明明是看得見我的！”

“陛下救你，是因為他的善念。不救旁人，是因為旁人并未遇險。”韓墨初嘖嘖惋惜道：“換句話說，因為你是個廢，所以陛下才需要對你心存惻。”

“韓墨初！我不是廢！你能為陛下做的我都能做！你能陪著陛下！我也能！”

“是麼？我能做的你都能做？”韓墨初展袖起，負手踱步：“我能替他謀江山，助他霸業，與他共擔天下，同開盛世。他想開疆拓土，我便可造神兵利，替他武裝軍隊。他想要江山興旺，我便可廣開言路，替他招賢納士。他想要萬國來朝，我便可周游列國，替他宣揚國威。你能做什麼？你本不知道你心之所向的人是個怎樣的人，你也本不知他想要什麼。你只知道他極好，好到耀眼奪目，殊不知他再好，也是在我懷中安睡長大的年。”

宋煜咬著自己干裂的，由于力度太大，上的已經破爛，散發出苦的腥甜：“你把我吊在這里，就是為了向我炫耀這些麼？”

“你終究還是這麼高看自己。”韓墨初停下腳步，站在了宋煜后：“我只是想告訴你，若是你真想把臟水潑到我上，你心中記掛的人，會毫不猶豫的撕了你。”

“呵呵呵，他若能親手殺了我，我高興還來不及！他殺了我一定會記住我的！”

“你為數載，可曾聽說天子殺人需要自己手的？于陛下而言，你只會是個死于國法的叛臣。你口口聲聲說你一心思慕陛下，卻只因想陷我于不義，險些毀了他的理想，你還勾連朝臣與他施，讓他陷兩難。這便是你慕一個人的方式？”韓墨初又一次回到了座椅之上，端著已經溫了的濃茶，一言不發的品了起來。

被吊在房梁上的宋煜臉上再也沒了半分，韓墨初方才不不慢的一番話像是一把鈍刀，在他的口里來回翻攪穿刺。

他沒用，他是個廢，他就算是重新投胎再活一次也做不到韓墨初做的那些。

顧修是個輝耀目的人，韓墨初亦然。

他們都像是高懸天邊映同暉的日月，能福澤萬民，人敬仰。

而他卻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雖在朝為，然毫無政績，見識淺薄。

有韓墨初這樣的星月在側，顧修的眼睛不可能看見任何人。

“韓太傅。”宋煜了已經完全沒了知覺的雙手，自嘲的嘆了口氣：“您有什麼想問的，我會知無不言。若我招認之事對陛下有用，我便死而無憾了。”

“你自嶺南調任而來，先前是否曾與端王結，今日此舉又是否為端王授意？還有，火監中的消息是如何流向前朝，門下省中的言里是否有如你一般，也為端王所用之人？”

宋煜虛弱的閉上了雙眼：“我能調任回京確實是得了端王殿下的助力，他并未授意我今日之事是我癡心妄想，對韓太傅你心生嫉妒……”

***

半個時辰后，韓墨初走出了關押宋煜的營帳。

吩咐守在門外的親兵將已經陷半昏迷的宋煜從營帳套上囚服，押往大理寺審。

自己則徑直踏上了不遠專屬于君王的車駕。

“子冉，如何？”已經在車上恭候多時的顧修迫不及待的問道。

“招了，招得很是干凈。”韓墨初側過子，無比自然的靠在了顧修肩頭：“聽了他的招認，臣都有些佩服您三哥了。他不僅能尋到宋煜此人，還能得準他的心思，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送到京中，就連門下省中那些剛正不阿的老言，十有八九也被他算計到了，他們雖不聽命于他，可是卻能被他牽著鼻子，幫他在前朝攪風云。”

“端王心思細膩，城府極深。能瞞著自己的生母在這宮中裝病扮弱，做小伏低。”顧修攤手坦言道：“端王其人最擅長的便是以弱凌強，他哪怕是犯下逆天大錯，也總能找到借口讓人對他心存惻。”

“陛下，可想好怎麼置宋煜了麼？”

“方才你去問口供時，朕便想好了。”顧修斂眉正道：“他既在火上手腳，便讓他為那些即將送往前線的火！槍，祭命吧。”

***

宋煜臨刑前夜，大理寺仄暗的牢房中，宋煜戴重枷，腳上掛著鐐銬，上的囚服雖然臟污，但沒有添什麼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