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顧修正在為昨日晚間收到的兩份急軍報撰寫批文。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團子喚他是為了做什麼,只覺是那小團子仿佛是要給他吃食。所以他一面敷衍地答應,順帶著張便給吃了。
小團子眼看著還沒捂熱的餞被父親一口吃到里,怔愣片刻,瞬間大哭起來:“哇!!!我的!!!還給我!!!”
“嗯?什麼你的?”顧修不明所以的嚼著里的餞,任由小團子痛哭流涕的扯著他的袖袍:“好端端的哭什麼?”
“我的餞, 我的…”小團子不痛不的捶了顧修兩下,轉頭把小腦袋埋到了韓墨初懷里:“嗚嗚嗚,父親壞!父親壞!”
“好了別哭了,再給你拿一個就是了。”韓墨初無言的拍打著小團子的脊背:“顧云馳看你干的好事。”
“我?我做什麼了?”一顆餞下肚,顧修還是不明所以。
馬車,熱鬧非凡。
一個哭,一個哄, 還有一個狀況外的。
五日前,他們離開廣陵府, 行過三日水路途徑州, 溫州二地, 今又轉旱路赴往臺州。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臺州臨海郡。
那里是韓墨初印象中大周最為富庶的州府了。
每年是商稅的收便有多達五百六十余萬兩,相當于嶺南黔中一帶四五個窮州的總和。
去歲韓墨初與臺州府衙沈與揚升了,嘉獎他治地有方,并讓他擬了份《治地方略》供傳于各地方。
沈與揚擬在那本冊子中曾經提到:“臺州臨海,常有海漕販運經營,通琉球諸島,連邦屬十六州,往來稀缺,互通有無,營之可得暴利。”
這邦屬十六州,便是顧修在登基前最后一次領兵出征拿下的十六個島礁小國。
這短短六年景,這十六個沿海小國在大周的扶持下改頭換面,已經開始與大周國境之通商往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們二人此次出行,便是要去這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都看看,以免來日被地方當了傻子。
且若能將臨海一地之政推行全國,當能舉國皆富。
四歲多的小團子心思十分單純,被韓墨初哄得把鼻涕眼淚干之后,又歡歡喜喜的去摟顧修的脖子,滋滋的喚著父親。
鬧了沒一會兒,小團子便被顛簸的馬車弄得雙眼發沉,掛在顧修的前睡著了。
韓墨初托著小家伙兒的額頭幫著顧修將睡著的孩子在馬車之放平,又扯了條毯子蓋在了小團子上以防兒著涼。
“這孩子,只有睡著時最討人喜歡。”顧修看著那張安靜的睡,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句。
“你若不吃了他的餞他才不會哭鬧呢。”韓墨初目一錯,角上揚,頗有幾分就:“他與我一起時從來不會胡鬧。”
忽然間車狠狠一,將剛睡著得小不點顛得險些醒了過來。
車停了,馬車之外傳來熊虎憨的聲線:“你干什麼!我們這走車呢!”
“求求這位好人,救吾一救,救吾一救。”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好人好人,求你救吾一救!”
顧修在將醒的兒上輕輕拍打幾下,哄著孩子重新睡,才提高聲線道:“老熊,外頭什麼人啊?”
“外頭,是個人!”
熊虎不清不楚的回答,讓顧修不得不掀開簾子自己探頭去看。
只見馬車之外正站著一個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男子。
男子穿著一灰麻的單,腳上的鞋子也丟了一只,蓬干枯的發之間粘滿了草樹,臉上糊滿了已經干涸的跡,連五都看不清了。
難怪,一向憨直的熊虎會說外面的是個人。
“人”一見馬車有人探頭,連忙雙膝一沉,跪地抱拳,開始自報家門:“公子在上,小人名陳準,是臺州臨海郡人。此番自嘉陵運貨歸鄉,路遇盜匪,錢貨被劫,煩請公子載我一乘,來日必當重謝。”
陳準言罷,連連與顧修磕頭作揖,直磕得頭都快爛了。
“老熊,你扶他上來吧。”顧修撂下簾子退回車,與后的韓墨初說道:“是個遭了難的路人,我讓他上來避避。”
顧修話音剛落,“人”陳準被熊虎拎著后領一把提到了車上。
陳準屁還沒坐定,又在顧修二人面前跪了下來:“多謝二位恩公搭救!此大恩某自當結草銜環,以相報!”
“這位先生不必多禮,請先臉,喝口水吧。”韓墨初客客氣氣的與那人遞了水囊,又拿了塊干凈的帕子。
“多謝多謝。”陳準接了水囊咕嚕嚕的灌了幾大口,連日的怯眉怯眼的小聲說到:“二位公子,此地不甚太平,咱們還是先走吧。”
馬車在陳準的提醒下重新了起來。
陳準如同飲牛一般將韓墨初拋過去的水囊喝了個一干二凈,又拿著帕子好歹了臉上的跡。
當韓墨初手又與他遞上一塊兒干糧時,陳準瞬間便盈了滿眼的淚珠,豎起掌了又,攥著干糧就與這兩位講起了他劫后余生的經歷。
兩天前,他帶著二十多個伙計押著三車產自嘉陵的桑自偏路歸往臺州,行至隘口之時遇上了五十多個走綠林的強盜。
那群人劫貨搶錢也就罷了,還蒙了他們眼睛,了他的裳將他從隘口的坡頂上推了下去。
他趴在草里爬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爬到了這道邊上,遇上了顧修與韓墨初的馬車。
天可憐見,這里地南疆之地氣候溫和,若是換了北方這個月份的凜冬烈風,他只怕爬不出幾步路就該給凍了。
“以往趟這路的時候只要備個一二百銀子打點也就夠了,誰知這回見的是群亡命之徒。”陳準吸了吸滯在鼻腔里的堵塞,慨嘆道:“若是不見二位恩公,怕是我這條命這會兒早就沒了。”
“你既知道此有山匪出沒,何以不直接走道?”聽罷陳準之言,顧修不覺問道:“道常年有兵備守軍駐扎,為得便是保行路之人安然無虞。”
“恩公您不從商自然不懂。我這趟若走道,路驛之上層層盤剝,回至臺州境連兩貨都剩不下。”陳準豎起兩指直言道:“小路雖險,但是十之有六可以安然通過,如此算來還是走偏路更劃算些。”
“依我大周商律,桑這等貴價之只有一五的溢價稅。”韓墨初應聲言道:“大周自新帝登基以來嚴貪腐職之事,驛路上的地方怎敢如此明目張膽?”
“是,自然是,如今府都是極有作為的。單我們鄉里這一年府便給蓋了多暖房新居供給窮人?”陳準攤開雙手:“只這道驛路上的規矩可與場不同。你自此地經過,自然要盤檢,你想快些盤檢,那自然要給銀子。當今天子最厭貪腐,所以他們不要銀子只扣貨。一人扣下二三分,沿途多卡點,等到了當地至多只能剩下原先的兩。你若說不給,那盤檢個十日八日都是有的,若再遇上些個脾氣大的,便說你那貨里帶著刀兵,一腦兒的都給你燒了,還不是一樣本無歸麼?”
“既然是這等巧取豪奪之事,難道地方府不知管束麼?”顧修反問道。
“管啊,怎能不管?這次有府老爺做主。”陳準答道:“下次你再從這驛路走時盤檢稅直接翻你一翻,來來回回都是一樣的。就拿這嘉陵桑來說,我自嘉陵的農手里進貨,一車不過二百多兩銀子。沿途過路驛到臺州,轉便能翻兩千兩。可我們這買賣雙方都不曾賺到多,大部分都給驛路道賺走了。”
陳準的一番話說得君臣二人心里咯噔一沉。
他們自永定一朝開朝之時便一直致力民生,推行新政。
何以做了這麼多年,眼見著國力日見強盛,庸冗員越來越。
誰知在他們目不能及的小地方,依舊是藏污納垢。
客商寧可冒死去趟那些荒村野路,也不愿走朝廷的道。在大周客商的眼中道府吏,竟比綠林山匪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