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他每日幾乎只睡兩個時辰。
除了置必要的軍務和指揮大戰外,他一直都守在韓墨初的邊,廢寢忘食的坐著,只有極端困倦之時才會匆匆閉上眼睛,簡短的休眠后便會醒來,繼續守在這人邊。
他知道韓墨初現在的夢境中是他那段不堪回首的曾經,他空有一鎧甲卻闖不進他的噩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一直為他做壁壘的師父在他的懷抱中無助的瑟瑟,痛苦到青筋凸起,單薄的也因為忍痛而被咬得稀爛,結痂混合著鮮哪怕是最輕的親吻也會痛。時間久了,他便卸了護腕,卷了一邊的袖子等著,在韓墨初忍痛之時將手腕直接遞到他的邊,讓他死死得咬著自己,以此來將他千分之一的痛苦轉移到自己上。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可以為這人稍稍減輕痛苦。
不,還有一件事。
那便是給韓墨初灌藥。
第一次的時候,整碗藥都被韓墨初撞翻了。
第二次的時候,又有一大半的藥被韓墨初嘔了出來,嘔吐出來的藥中混合著與胃酸。然后閉著眼睛雙抖著呢喃:“苦...太苦...”
他悄悄嘗了一口,是有點苦,但是比這更苦的傷藥韓墨初也吃過。
比如第一次隨他出征時,治療鞭傷的湯藥。
那時候,韓墨初通常都是一飲而盡,連半顆解苦的餞都不吃。
蘇澈告訴他,韓墨初在孩提時就很抗拒服藥,為了抗拒服藥他連病都很病上一場。現在他陷昏迷,他所有畏懼的一切都會在他迷離的意識中放到最大,但是這些藥一日兩次,顧修必須狠下心來為他灌下,這些藥能在他不進食的日子保住他的命。
“救救我,我快溺死了......”這是韓墨初在被藥灌到嗆咳時最常喊得一句話。
“你不會溺死的,因為你在我懷里呢。”顧修通常會端著碗,面無表的回應著韓墨初的呼救。
此話出口,連顧修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他懷中的韓墨初本不聽不見他說的話,只能覺到那些苦的藥從他嚨里不斷灌,無端端的加重了他夢中的痛苦。
這般干癟癟的一句安,與其說是安韓墨初倒不如說是在安他自己。
顧修生在北荒,云家的族人都是鐵雄心的軍漢,生母也是所向披靡的將軍。他生在被白雪覆蓋的群山之間,養了他不善言辭的格。
這些年來,韓墨初陪在他邊從來不需要他說什麼就能全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有時候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懂他自己。
他想與韓墨初說許多話,卻沒有一次真正說出來過。
清醒的韓墨初好似只要看著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一切,然后告訴他:“不必說了,臣都明白的。”
他總是笑得眉眼彎彎,像一只狡猾無比的小狐貍。
顧修從年時起就一直依著那張笑臉,這張笑臉滿足了他對親,知己以及人的全部期待。無論是戰火連天的戰場還是波詭云譎的朝堂,只要看著他,他便總能覺得無比安心。
亦不知過了多久懷中掙扎的韓墨初漸漸的安靜了下來,整個王帳陷了一種極端的安靜。
長久的聚會神讓顧修神經繃,極端安靜的環境無疑會放大這樣的疲倦,漸漸的顧修的眼皮也松懈了下來。
一起一伏,一張一合,在一呼一吸之間徹底的陷沉寂。
這些日子顧修很做夢,因為睡眠得時間實在太短,本沒有陷夢境的機會。
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他竟然平白無故的做起夢來。
夢中一個胡子花白,仙風道骨的老者手持壽星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對他說:“孩子,你且安心多睡一會兒,子冉他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是只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夢中的顧修還保持著執著的清醒:“或者,您能告訴我怎樣救他麼?看先生您的樣子,您必然有些來歷。”
“我沒什麼來歷,我只是告訴你他會好起來的,會有人救他的,你不是已經在救他了麼?”
顧修滿懷不解,本想上前問問清楚,眼前的老者突然轉化了一道帶著迷霧的微,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見了。
“云馳啊。”
顧修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刺激得猛然一個激靈,他以最快的速度清醒過來,像一只敏銳的狼王。
“子冉你我?”顧修平復著劇烈跳的心臟,酸的眼瞼,在虛晃的白中見到了靠在他懷中掙扎的男子坐了起來,并且用手掌合上了他的面頰。
“是啊,我要吃茶。”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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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韓墨初醒了。
毫無征召的醒了。
迅速得好似回返照一般。
這樣毫無征兆的蘇醒將一直守在他邊的顧修嚇了一跳, 懷著異常忐忑的心與他先斟了口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喚來了神醫蘇常如。
蘇常如仍是那一臉的高深莫測,一邊著他已經溜溜的下磕一邊與韓墨初切脈。
也許是韓墨初自的質如此。
韓墨初自便是極難生病的質, 一年兩年也風寒不了一次。一旦風寒便極難痊愈, 可是若說痊愈也只需一個朝夕。
蘇澈默默良久而后, 終于舒了口氣道:“恭喜你啊韓太傅,閻王爺又嫌棄你為人不善把你踹回來了。從明日起我與你開些固原湯固本, 今后一年貪杯飲酒的事你便別想了。”
“回蘇先生的話, 本我不想喝固原湯,倒是想正經吃一碗羊燉火,不知可否?”清醒過來的韓墨初雖說依舊有氣無力,但是已經有力氣與蘇澈如往昔一般的戲謔玩笑了。
“一年大葷大熱,大涼大寒之都要忌諱,請韓太傅謹遵醫囑。”蘇澈橫人一眼,極不耐煩的將韓墨初的胳膊從脈枕上推了下來:“下這就回去給韓太傅開方子,良藥苦口請韓太傅務必忍耐。”
蘇澈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吩咐跟隨而來的裴一恒將藥箱整理完畢, 又按君臣之禮向一直旁觀在側的君王告了聲退便從營帳之退了出去。對著天地神明接連拜了九拜,口中念念有詞:“多謝老天保佑,多謝菩薩保佑,多謝先生保佑。把子冉的命還回來了。我昨夜許下的壽您只管拿,只管拿,千萬莫同我客氣。”
裴一恒隨其后,也跟著合十雙掌暗暗激著滿天神佛的大發慈悲。
韓太傅沒了大礙, 他的蘇先生也就不至于每日那樣殫竭慮,終于能安睡一夜了。
蘇澈走后, 拜的人來了一波又走了一波, 一直喧囂到了隔日。
偌大的王帳中終于只剩下了顧修與韓墨初這對君臣。
君王顧修難得的卸了盔甲, 穿著一青灰的棉袍坐在韓墨初的邊給這個人剝著一顆水靈靈的貢桔,袖袍卷起準的卡在了手肘上出了半條臂膀,的皮上凌的布排著十幾個青紫的牙痕。
韓墨初則靠在床頭上端著一碗清湯寡水的白粥,在粥水的掩護下是一塊兒鮮的羊。醇厚的香滋養著韓墨初連日來空虛的脾胃,很快一碗羊白粥下肚,他頗為慨的將空碗擱在了旁邊:“終究還是要有些葷腥才能吃得下去,我這本就是病,若是不吃飽喝足,該拿得什麼才能養出神呢?”
“蘇先生是說要子冉忌口,先食葷腥以免傷了藥,子冉比朕懂醫,倒也不需朕多解釋了?”顧修言罷,手將那顆水靈靈的橘遞了過去。
“軍中鮮果難得,以往戰場但凡有了這些陛下都是先著那些傷兵,不想今日臣也有造化趕上了。”韓墨初接過橘,將橘子練的拆分了兩半:“給,陛下也嘗嘗。”
“你當真無事了?”顧修接了橘子包在手心里,撐臂湊到韓墨初面前:“當真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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