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飛道:“小人省得,此事生死攸關,這些日子王爺也都叮囑過了,各位大人、王爺,盡管放心,只要周羽飛的腦袋還在脖子上,就算爬也爬去昆穹山,把我哥哥請來。”
“一息尚存,決不辱命。”
他此言一出,王、龔、余臉上俱都是肅然,龔昀道:“既然如此,陛下與皇后娘娘的安危,這英鸞殿里一干人等、男老,便都托付與周侍衛之手了。”
周羽飛沉聲應是,不再多言。
余亦承掩拳咳了一聲,低聲道:“可殿里關的這樣嚴實,周侍衛又該怎麼出去,什麼時候走?”
裴昭珩道:“等到子時,他自有辦法。”
一直沉默不言的王庭和王老大人卻忽然抬頭看著周羽飛,道:“周侍衛,你可有十的把握,一定能說得你兄長發兵救駕?”
周羽飛被他問的微微一怔,道:“十……這卻沒有,兄長他……”
王庭和道:“那有幾?”
周羽飛猶疑了片刻,道:“恐怕……只有六。”
裴昭臨見狀,忍不住發牢道:“都什麼時候了,王大人還問什麼把握不把握的,就算只有一把握,如今咱們也不得不干,問這麼多又有什麼用?”
王庭和卻并不理他,只看著周羽飛,道:“既然如此,我這里有一件東西,你若能活著到溪,便把它給一個人。”
他說著從懷里出了一個小小的什,遞了過去。
周羽飛接過東西,有些茫然,道:“這,大人要我把它給誰?”
王庭和道:“一個燕遲的人。”
周羽飛道:“他在哪?”
王庭和道:“你不必去找他,你只要帶著這件東西到了溪,他自會去見你,你可明白了嗎?”
周羽飛有些似懂非懂,但還是答道:“這……是,小人省得了。”
裴昭珩本來一直面淡淡,旁人也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起伏神,可直到此刻,見了王庭和把那什給周羽飛,他臉上那層原本無波無瀾的殼子,卻忽然生了一道裂痕。
剛才王老大人的模樣,讓他他心中某弦忽然拉了,原本被困在英鸞殿五日,幾乎水米不進的絕境,也沒有讓裴昭珩這樣失態。
男人棱角清晰的薄微微了,袖下修長的無名指也不自覺的了。
“王老,您……這是……”
王庭和轉目看了他一眼,只道:“……王爺。”
他什麼都沒有說,裴昭珩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昭珩的嚨干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次龔昀、余亦承很不幸的與二殿下一起不著頭腦了,困道:“敦睦……你這是何意,那燕遲是什麼人?”
王庭和轉頭看著他們,卻竟然沒有藏著掖著不說:“燕遲是陛下邊的人。”
裴昭臨道:“既然是父皇的人,為什麼會在溪?”
王庭和微微一笑,道:“陛下他在溪,替陛下保管著一柄刀,如今也該到這把刀初鋒芒的時候了。”
裴昭珩看著王庭和的背影,忽然發現事的走向似乎逐漸出了他原本的預想和控制。
他忽然有些心神不寧。
王庭和被他在背后盯著,似有所,轉頭看向裴昭珩,不知道三殿下怎麼忽然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有些困:“……三王爺?”
王老大人當然不知道三王爺的腦子里都在想什麼。
他倒是真的替賀顧有些高興的。
子環被陛下打磨了這麼久,如今雖說勢迫、還不知是安是危,然而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他這個小弟子終于還是熬出了頭。
今日盡一躍,雖則底下是萬丈懸崖……
可只要能翱翔云,以后便是大鵬展翅恨天低,振翅直飛三萬里了。
但愿周侍衛此去,能順利把陛下留在他這的那一道旨帶給燕遲。
裴昭珩卻無法把他擔心的事,在這種時候,和王老大人宣諸于口。
此眾目睽睽,無法可說,更加無話可說。
裴昭珩結滾了滾,只能看著王庭和艱聲道:“王老,可他眼下……他不能……”
王庭和見他這副神愣了愣。
三殿下怎麼這副神?
難不是在替子環擔心嗎?
這倒也難免,畢竟此事的確兇險……可三殿下既有奪儲之心,這些事便是難以避免的,他早應該明白。
王庭和在心中暗嘆了口氣。
……畢竟年紀還輕,雖然平常看著沉穩,臨到大事,事關好友便慌了神,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過三殿下能這樣關心子環,兩個年人能有這份誼,子環在日后的主君心中分量如此重,這倒也是件好事。
王庭和還是為賀顧高興的。
只是此刻還得幫三殿下定下神來。
該到賭的時候,那便不得不賭了。
便斂了神,看著恪王肅然道:“王爺,這可是陛下的意思。”
裴昭珩聞言,子驟然僵了僵,他看著王庭和那張壑叢生、滿是皺紋、無悲無喜的老臉,不知為何忽然覺到一種悉的、令人討厭的無力,從四肢百骸襲上心頭。
有些恍惚。
這覺太過悉,幾乎讓裴昭珩懷疑他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似乎曾經在哪里,他也這樣猝不及防,手足無措過。
不知該如何把心尖上那個人死死的護住,不他接一點塵世的紛擾和傷害。
他想這樣,可卻……無能為力。
裴昭珩討厭這種覺。
第103章
皇宮,攬政殿。
空曠的殿宇彌漫著一厚重、揮之不去的濃濃藥味,藥草的氣味雖然并不難聞,可這樣的時候,這藥味卻有著另一層含義——
這偌大的王朝,十多年來如東升之日,照徹四海、說一不二的君王,也終于到了今天。
如此纏綿病榻,如此垂垂老矣。
老皇帝尚且還在努力的支撐著、殿床榻上斷斷續續的傳來他止也止不住的劇烈咳嗽,還有盡管陳皇后努力按捺抑著,卻也無法完全掩飾的輕輕泣的聲音。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年輕力壯的兒子顯然已經不甘于繼續匍匐在君父的腳下,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和謀劃。
攬政殿里一片死寂,落針可聞,來往伺候皇帝、送藥端水傳膳的宮人都大氣不敢一口,眼皮子也不敢抬高一分,恨不得自己全無任何存在,好別外殿的那位,注意到自己——
這位太子殿下,終于撕掉了往日溫善敦厚的面皮,這一擊便年邁的君父猝不及防之下全然失去了主權,一夜之間,便把君父與母后牢牢地在了手里,出了藏匿已久的獠牙。
若說皇帝的子狀況如何,旁人或許不曉得,然而攬政殿里的宮人日日在皇帝跟前伺候,眼皮子底下瞧著,再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陛下雖有咳癥,然而太醫院一直小心翼翼、心的調養著,院判文太醫更是糾集了十多名國手一一給陛下會診,年底那會分明也說過陛下的子并無大礙,咳癥只要慢慢養著,別再像以前那樣點燈熬油的看折子,理政務,總會好轉,何至于這樣快就惡化到連地也下不得了?
還偏偏是趕在了這樣要命的關頭。
陛下的病驟然嚴重至斯,要說與東宮毫無關聯,鬼都不會信。
分明年底父子兩個還那樣和樂融融的在攬政殿花園里剪枝談心,他們雖沒聽見陛下與太子父子倆都說了什麼,但那日送走太子殿下時,分明還見他雙目泛紅,一副頗為的仁孝模樣,怎麼如今卻狠得下心來,對君父下這樣的狠手?
那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啊。
陛下除了是君,是父,更是一個垂垂老矣、日漸佝僂的老人,如何太子殿下便能忍得下心來,對父親下這樣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