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聞大盛婚前要避嫌,聽起來還有些離譜,反正他不懂中原的這些彎彎繞繞,他只覺得母妃說得沒有錯。
中原的糖醋魚好吃,中原的小好吃,中原的油燜大蝦也好吃!
就是菜量有點小,孩子本吃不飽。
……
大盛太子溫慎之,一向是溜出宮的好手。
前些時日,他聽聞父皇為他定親沖喜,選中了西羯的小王子,打從那日起,溫慎之便十分擔憂。
他喜歡人,可若他沒有記錯,這西羯尚武,說人人均是以一擋百的力士尚不為過,更不用說那西域胡人個個眼如銅鈴,高九尺,壯碩如牛,聽聞還極易顯老,滿臉的絡腮胡子,他實在難以接。
而今日上朝,父皇仍舊抱病不來,他照常與忠孝王一道代理政務,卻聽鴻臚寺卿同典客署的私下議論,說西羯王子人高馬大,站直幾乎要撞上門框。
溫慎之簡直不敢想象他二人的婚后之景。
依照大盛婚俗,親迎之前二人不可相見,可溫慎之忍不住,他原是想溜去平康坊逛一逛,上回他醉酒留了副畫在那兒,還差幾筆畫完,現今卻不想過去了,他只想混進驛館,看一眼那位西羯的小王子究竟生的什麼模樣。
秦右衛率原想攔住他,反被他順走了腰牌,等他換了便裝到驛館之外,正想借腰牌混水魚,便見一名金發碧眼的大漢從出來,那驛館外看門的小吏見那人便行禮,口中似乎還喚著此人的名姓。
溫慎之離得遠,他只聽清了幾個字。
延……西羯……王子。
可這幾個字,也已經足夠了。
溫慎之心如死灰。
延是西羯所賜漢姓,溫慎之聽宮中人說過,天河郡主和親之后,因思鄉而給每個孩子都起了漢名,而姓延的西羯王子,除了他的太子妃,還有誰?
溫慎之不由認真看了看不遠的那位壯士。
高九尺,賁發,大臂壯,腰如鐵桶,人似高塔,一腳好像能踢死兩個他。
完了。
溫慎之覺得,自己的婚后生活,可能會有一點點的……不太圓滿。
……
溫慎之失魂落魄,決定還是折返去平康坊看一看。
畢竟要迎娶這樣太子妃,往后他若是敢去平康坊,也許連腰都要被打斷。
他繞到驛館后側,聽聞一陣窸窣異響,再抬起頭,正見樹梢一晃,一名金發年輕巧翻過墻頭,砰地一聲砸在他面前。
確切地說,是那年一時手,懷中圓溜溜的包袱猛地砸在地面,而他張不已,將那包袱一把掄起抱,而后再抬起頭,驚恐不安地看向溫慎之。
兩人均是微微一怔。
方經歷過九尺太子妃的劇烈打擊,溫慎之看著眼前的異族年,倒略有些割裂一般的錯。
金發碧眼,白皙,姿纖弱,完完全全就是溫慎之最畫的那款異族人。
延景明也愣住了。
他趁著阿兄出門,溜出驛館買吃的,又害怕無人看守金瓜丟失,這抱著金瓜剛剛翻過墻,就一眼看見了一個生得這麼好看的中原公子。
好像有些清瘦,卻又并非他這些時日所見中原讀書人那般的孱弱。
延景明很看見生得這樣好看的人,他有些張。
而西羯之人說話向來直白,他單手揣瓜,撓了撓腦袋,小聲以并不標準的漢話嘰里咕嚕說道:“泥……泥長得真好看。”
溫慎之一怔,不由失笑,道:“你覺得我好看?”
他是太子,居高位,夸他文才的有,夸他禮德的有,倒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如此直白地說他生得好看。
延景明仍在不住點頭。
“我母妃……我阿媽教過我一句詩。”延景明溜出驛館,決定掩飾份,及時改口,快速念出天河大妃教他的詩,“回眸一笑百生——”
他好像有些忘詞。
溫慎之并不覺得冒犯,他邊笑意漸深,只是覺得眼前這名異族年,用著并不練的漢話念詩,實在有趣極了。
他抖開折扇,微微闔目,低聲提示,幾乎已要跟著延景明念出這詩的下半句來。
溫慎之:“六宮……”
延景明:“——六宮冰香甜!”
溫慎之:“……”
延景明滿意點了點頭。
“窩了。”延景明開開心心說,“窩帶你去吃冰吧!”
溫慎之:“???”
第2章 恰冰
溫慎之帶延景明去西市吃了冰。
他時常溜出宮,對京城頗為悉,一面卻還忍不住還在心中想,這異族年未免太過天真單純了,如此便跟著頭一回見面的人跑了,也不擔心自己遇見的人是拍花子。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離譜,近來京中并不太平,若這年是刺客,那他恐怕今日就要待在此。
可他見異族年看見冰便興高采烈,那副不加矯飾渾然天般的模樣,著實令久居深宮見慣人心險惡的溫慎之心。
他支著下,看異族年用勺子著碗中的冰,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你是哪國人士,什麼名字?”
延景明冰的作不由一頓。
他聽阿兄說過,中原人,很危險,出門在外一定要多一些心眼,不可隨意暴自己的份,哪怕那個人長得好看也不行。
他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就是西羯王子。
于是延景明咽下一口冰,認真同溫慎之說:“窩阿花,素西羯人。”
溫慎之:“……”
西羯人!西羯有這樣的人!那為什麼他的太子妃就是個壯士呢!
溫慎之很心痛。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緩了緩心神,又問:“你可是隨西羯送親隊伍京的?”
延景明眨著大眼睛,略微有一些沒聽懂這個漂亮中原人的漢話。
溫慎之原想再問,見延景明揣著瓜往上收了收,他一時好奇,又問:“你這是抱著何?”
溫慎之方才便覺得有些奇怪。
這年拎著這麼大一個包袱,看起來沉甸甸的,而那年走到哪兒都不肯放下,倒也不知這包袱中裝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難免有些好奇,可不想他開口一問,延景明反倒是將包袱抱得更了一些,有些張,道:“是……是個瓜。”
他當然要張!
金瓜是瓜沒錯,可那可是價值連城的瓜!
他們西羯遠沒有大盛富庶,這麼一個金瓜對他們而言,幾乎已算得上是舉傾國之力,無論如何,他們是拿不出第二個金瓜來了。
延景明知道,此番和親,大盛送了他們許多東西,而他們陪了這麼個金瓜,母妃令他護好陪嫁之,他便恨不得日夜將金瓜抱在懷中,哪怕溜出門找些吃的,他都擔心會有不會有人順走了他的金瓜。
可不想他這麼一說,反倒是令溫慎之更加好奇,溫慎之放下茶盞,正要詢問,一句話未曾出口,忽而聽聞店中伙計驚,他抬起頭,正見一名黑蒙面的壯漢提著亮閃閃的大刀,正從房梁上翻而下。
這場面,溫慎之見得實在太多了。
從他封太子起,隔三差五便要見有人提著大刀來找他,只不過以往他后大多跟著親衛,這場面大多也只發生在他以太子份示人時,他溜出宮遇刺,還真是頭一遭。
溫慎之雖病了多年,鮮再習騎之,可他畢竟反應機敏,退卻數步,還未到安全之地,忽而便聽聞那異族年一聲驚。
糟了。
溫慎之記得那年纖弱的姿,他覺得這年看起來不會武,他而今退開,那年便要遭殃,溫慎之匆忙回首,正見延景明驚恐拎起懷里的瓜,一把掄起砸在了刺客上。
肋骨斷裂的聲音如此清脆,溫慎之不由了脖頸,眼看著那刺客如飄飛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跌到街上,嘔出幾口鮮,引路人尖不已,而年手中的包袱也終于不堪重負,豁出一個破口,從中滾出了一個金燦燦的大瓜,噸地一聲砸在溫慎之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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