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沒得到顧婉音的回話，不僅是張氏暗暗急了，就是顧老夫人迷迷糊糊醒來幾次，也是隻唸叨著這一件事。

顧老夫人病得十分兇險，又驚又嚇，加上本來也就是年邁，這麼一下子昏過去，好半晌在醒來的時候，卻是神智有些迷糊了，期間又迷濛睡過去幾次，可是卻都似乎渾渾噩噩的。不過饒是如此，卻仍是牢牢記得一件事——讓張氏派人過去尋顧婉音，讓顧婉音想法子。

至於想什麼法子，自然是想法子搭救顧昌霏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縱然再怎麼混賬，也是心中掛念的，只從顧老夫人上，便是不難看出。

顧老夫人真正清醒過來，卻已經是當天半夜裡。張氏和莉姨娘都在牀邊守著侍奉。顧老夫人的目艱難的在房中轉了一圈，沒有看見想看見的人，眸子裡便是出幾分失來。好半晌艱的開了口：“老二呢？”

這一開口，張氏和莉姨娘都是驚醒過來，當下都是強打起神來，激的問顧老夫人可想喝水吃東西。方纔大夫已經說得很清楚——這樣的況，顧老夫人就是一直糊塗下去，或是乾脆昏睡不醒夢裡去了也是有的。如今能醒來，可見卻是造化了。

顧老夫人吃力搖頭，卻是繼續張口問道：“老二呢？”雖然心中已經知道答案，可是私心裡，總想著要再問問才能甘心。總還覺得有一期。

張氏看了一眼莉姨娘，面上登時出幾分遲疑來。心中自然明白顧老夫人想要聽到什麼回答，可是總也不好睜著眼睛說瞎話。所以，乾脆便是閉口不言，將這個問題丟給了莉姨娘。橫豎，那是顧老夫人的親侄，就是說錯了話造了什麼結果，總也不必擔著罵名的。比起來，自然是又了幾分顧慮。

莉姨娘也是有些猶豫。不過很快眼中飛快閃過一狠毒，最終便是下定了決心，當下冷笑一聲，朝著顧老夫人言道：“老夫人好好保養子纔是，老爺不在，總還有我們，還有琮琦他們幾個。”雖然面上神悲慼委婉，可是話裡的意思。卻是決絕。分明在提醒顧老夫人，只怕顧昌霏是回不來了。

張氏有些錯愕的看了莉姨娘一眼。大夫早就就說過，如今顧老夫人這幅樣子本不能再怒，不能再激。可是莉姨娘卻還不管不顧的說出這樣的話來……再說了。顧昌霏只是貪墨，未必會真的就回不來了。莉姨娘這話，也未嘗沒有詛咒的意思在其中了。

只是說出的話猶如潑出的水，哪裡還能收回？就算張氏懊惱後悔，卻也是隻能聲勸道：“事還沒定呢，聽說只是貪墨，想必最多也是革職或是關個一段時間的。再說了，還有榮妃他們想法子，不見得事就最壞了。”

顧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有些微微的氣，看著十分艱難，好半晌才吐出兩個含糊的字來，只是卻好似用盡了渾的力氣一般。張氏和莉姨娘都是凝神聽著，自然是聽出顧老夫人吐出的字，正是“婉音”兩個字。這個時候，顧老夫人的提起這兩個字。自然不是想見顧婉音。其中的意思，誰也明白。無非是想要顧婉音請周瑞靖幫忙罷了。周家如今炙手可熱，這樣的事，只要周家肯代爲奔走，說些好話，總能從輕發落。

只是……張氏面上出幾分爲難來。然而還未開口，便是被旁邊的莉姨娘率先開了口，只聽得莉姨娘嗤笑道：“早早就派人去通知了。可是到這會兒，別說準話，連一句安的話都不曾讓人捎回來。果真是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依我看，分明是要明哲保了。”

這話卻是直白而又潑辣了。任誰聽了，只怕也是要被挑起幾分怒氣來。

顧老夫人還未聽完，便是已經氣得猛烈咳嗽起來。那副氣都不勻的樣子十分駭人，張氏連忙扶著顧老夫人做起來，手忙腳的替著順氣，心中卻是對莉姨娘這幅口無遮攔的樣子十分氣惱，當下沉聲斥道：“莉姨娘還是說幾句話罷。到底該如何做，世子妃心中自然有決斷。打斷骨頭連著筋，好歹是一家人。就是不看在老爺面子上，總還有琮瑞琮琦兩個。”心中卻是已經不由得罵起來——這個莉姨娘是蠢貨麼？這樣的時候，還說這些話！難不非要氣死老夫人才肯作罷不？

莉姨娘對張氏的呵斥卻是十分不滿，狠狠的瞪了張氏一眼，冷哼一聲卻是不再言語，轉而捧了丫頭送上來的藥要給顧老夫人喂。

然而顧老夫人卻是一手推了出去，渾然不顧藥子灑了一牀外加莉姨娘一，只死死的攥住張氏的手斷斷續續言道：“琮琦，婉音。”如此重複幾次，一次比一次更急切，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就是攥著張氏的手指，也是泛出青青白白的來。可想而知，此時顧老夫人心中是如何的了。

張氏吃疼，卻也不敢出手來，只得慌忙點頭言道：“是，我這就讓琮琦去見婉音，求婉音幫忙。”

聽了這話，顧老夫人登時如同得了什麼保證一般，扣著的手指頓時鬆散開來，神也是緩和了幾分，口中也不再勉強的說話，只是一雙眼睛仍是殷切的看著張氏。那一雙有些瞘?渾濁的眸子裡，全是催促之意。

張氏微微嘆了一口氣，索站起來，朝著顧老夫人言道：“我這就去。”旋即又看向莉姨娘，略帶警醒道：“莉姨娘好好照顧著老夫人，我去去便回。老夫人累了，莉姨娘也別和老夫人說什麼話了，好好養著神吧。”

莉姨娘滿心不快，可是張氏不是當年的羅氏，而如今老夫人也是沒有辦法護著，當下也只得應了。

且說這頭張氏出了顧老夫人的屋子，眉心卻是蹙得極。一旁跟著的丫頭見班上不曾彈，便是小心翼翼的上前言道：“夫人，不如我去琮琦爺？”

此時此刻，顧家二房所有的人，都是心中惶惶，不約而同的將希放在了顧婉音的上。

張氏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自告勇的丫頭，淡淡的目卻是瞧得對方低下頭去。隨後這才聽輕聲吐出一句話來：“我過去。”

張氏心中十分明白，顧婉音若是有心搭救，早就讓人傳話回來了。可是直到現在顧婉音都沒有讓人傳話回來，卻是爲何？其中的意思，自然便是明瞭了：這件事上，顧婉音不願意攙和，所以才只當不知道。既然顧婉音無心參合，那麼甭管是怎麼樣，那都是一個結果。縱然著顧婉音表態了，又如何？只怕這分也是徹底的斷了。

平心而論，相較於其他的，張氏並沒有那樣在意顧昌霏。在看來，只要後有了依靠，顧昌霏不管如何，就是死了也是沒有多大的厲害關係。相反的，或許過得還要輕鬆些，畢竟這輩子指顧昌霏封王拜相，本是不可能。相反的，顧昌霏不惹禍上，卻已經是萬幸了。

顧昌霏已經沒了指，而顧婉音和周家，卻是風頭正健。就是自己看做後半生依靠的顧琮琦，也是顧婉音的親弟弟。親疏高下，自然是立刻見了分曉。只是顧老夫人的命令，卻也不得不顧。再則，名義上，總是顧昌霏的妻子。若真的坐視不管，日後不免又要生出許多閒話來。

當下張氏見了顧琮琦。顧琮琦卻也是沒睡，見了張氏進來，面上昏昏睡的神便是立刻退去，瞪大了眼睛看向張氏，恭敬喚道；“母親。”從他面上的神不難看出他想問什麼，可是最後還是剋制住。小小的臉上，竟是有了一穩重之。

張氏笑著點點頭，只是到底愁雲蓋頂，笑容也是曇花一現罷了：“怎麼這樣晚了還沒有睡？”

“祖母病重，父親不在府中，我心中不安。”顧琮琦請聲言道，起來握住張氏的手，面上有些關切：“母親也不多穿件服，夜裡這樣涼。”

張氏卻是反握住那一雙小小的手來，欣無比，卻是想到顧老夫人的吩咐，卻又是嘆了一口氣：“家裡事多，卻是連累了你了。”

顧琮琦聽了這句話，心中湊然不安起來，張大眼睛看著張氏，面上漸漸有了迷。他畢竟還小，雖然模糊聽得出一些意思，可是到底還是不是那般的明白。

張氏咬咬牙，低聲音道：“你聽我的話，去你姐姐家中避禍吧。去見了你姐姐，也不必說什麼，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總之，卻是不要回來了。除非我派人去接你，明白了？”

顧琮琦大吃一驚：“到底怎麼了？”在他聽來，事既然嚴重道避禍了，那麼說不定，整個顧家都是有危險了。

張氏哪裡不明白顧琮琦的擔憂？當下淺淺一笑，聲言道：“家裡你放心，不會有事。只是我不願意讓你爲難罷了。更不願意讓你姐姐爲難。你姐姐懷著孕，不好爲了這些事心，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