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北風降臨這座繁華的都市,風里帶著凜冽, 刺骨而寒冷。才將將十一月中旬, 氣溫卻已經直個位數, 空氣里灰蒙蒙的,帶著散不盡的霧霾。
陳屹離開B市已有一月余,在這段時間里,阮眠跟隨孟甫平前往Z市參加了有關于腺腫瘤治療的研討會, 白天開會去各大醫院參觀學習, 晚上回到酒店還要整理資料做報告,忙得腳不沾地,一天都睡不夠八個小時。
后來回到B市, 阮眠斷斷續續和陳屹聯系著,但有時候不湊巧,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正在忙,等到回過去卻只剩下無人接聽。
十一月底,陳屹從西南返回B市,被派遣至西亞執行任務, 出發前一天夜里, 他給阮眠打了通電話。
一遍不通, 又打第二遍, 接連打了五六遍都是長時間無人接聽的自掛斷。
那時候B市已經被冷空氣全面籠罩,夜里的被北風像是摻了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陳屹一括利落的作戰服, 軍靴沒過腳踝,襯得人量頎長。他停在走廊,手機屏幕冷淡的映在他臉上,打出朗分明的廓。
他發完消息,大步過最后幾級臺階,影在走廊那兒一閃而過。
到宋淮那兒呆了會,陳屹和沈渝并肩從辦公室里出來,兩人穿著同樣的作戰服,腳步聲在黑夜里輕到幾乎聽不見。
沈渝右臂夾著帽子,低聲問:“你和阮眠聯系了嗎?”
“電話沒打通,給留了消息。”陳屹抬眸向遠方黑沉沉的天空,什麼也看不見。
與此同時,遠在幾十公里之外的醫院,急診大廳燈火通明,地面干凈的瓷磚上盡是污痕跡,哀嚎哭泣喚,此起彼伏。
幾個小時前,協和附近的一條擁街道發生特大連環車禍,傷亡慘重,附近各醫院接收不及,轉送了一批傷員到協和。
阮眠被去急診幫忙,等到徹底結束救援任務,已經是后半夜的事,跟著孟甫平回到外辦公室。
窗外天空泛著霧白,灰蒙蒙的,將高樓大廈的廓遮掩了幾分,只約看出棱角。
阮眠坐在位上寫病歷,辦公室里安靜的只剩下筆尖磨過紙頁的靜。
六點多,外面約傳來些說話聲,阮眠停下筆,著脖子往后靠,閉著眼拉開屜在里到手機。
等拿到眼前一看,人倏地坐直了,腳尖不小心踢到桌腳,發出“咚”地一聲,顧不得疼,匆匆點開其中一通未接來電回過去,聽筒里傳來對方已經關機的提示音。
阮眠放下手機,點開那條微信。
[CY]:吃外賣,手機了,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低頭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在輸欄來來回回敲了幾個字,末了,還是發了最常說的四個字。
——注意安全。
年末的時候,城市大街小巷遍地可見濃厚而熱烈的年味,十二月最后一天是阮眠的生日。
往常這一天,阮眠基本上過得都很隨意,不喜歡熱鬧,如果沒有何澤川和林嘉卉,或許連生日蛋糕都懶得準備。
今年也沒什麼例外,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給過生日的兩個人一個如今已經離開了B市,一個當天在國外出差。
生日當天,阮眠因為元旦要值班,空了一天休息,一大早接完方如清和阮明科的電話,又接到了孟星闌和林嘉卉的電話。
后來陸陸續續又收到些同學朋友的祝福,阮眠一一回著,卻總是無意識點開和陳屹的聊天框。
他們倆的聊天記錄仍舊停留在上個月。
阮眠順著往上翻了翻,一直到全部看完,才驚覺兩個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發了這麼多頁的消息。
容這會看著其實無聊的,無非就是些日常瑣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笑嘆,以前怎麼沒覺得兩個人的生活這麼枯燥。
每天聊的不是吃飯就是睡覺,連個稍微突破的話題都沒有。
阮眠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兩個人的聊天記錄,最后退回來,想要發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頭,到最后就跟寫日記一樣,把這一個月發生的事,全都發了過去。
消息一如以往地石沉大海。
阮眠也沒在意這些,放下手機去廚房弄吃的,吃完飯睡了會午覺,一天就過去了。
晚上快休息的時候,又接到了何澤川的電話,兩個人像往常一樣聊了會,過了九點,才掛電話。
冬天的夜里總是比以往要暗沉許多,加上這幾日接連不散的霧霾,晚上天空無星無月,也是霧蒙蒙的。
阮眠大約是白天睡多了,這會一點困意也沒有,翻來覆去睡不著,索爬起來坐到桌旁在看孟甫平之前給發的幾個特殊病例。
屋里暖氣充沛,哪怕開著加也還是有些干,喝完半壺水,起出去加水。
客廳靜悄悄的,樓外高樓大廈的影綽綽落過來幾分,阮眠著太,垂眸在想剛才看過的資料。
燒水壺發出細微的靜,伴隨著水開,一陣急促地笛鳴聲伴隨著開門的靜在這深夜里響起。
這個時間點這樣的靜難免讓人心神張,阮眠關了水壺,沒開燈,借著玄關的壁燈,手到一旁的水果刀。
但下一秒,手又松開了,刀柄掉在流理臺上,發出不小的靜。
剛進屋的陳屹聞聲朝這邊看過來,昏黃的影落在他后,阮眠也在瞬間看見了他手里拿著的花和蛋糕。
像是意料之外的驚喜,阮眠愣在那兒沒有。
陳屹把花和蛋糕放到一旁,徑直朝走過來,房間里線昏暗,襯得他模樣也不太清晰。
阮眠手還扶在流理臺邊,見他過來,手指微,指腹到了放在上面的水果刀。
陳屹順著那靜看過去,抬手將刀拿遠了些,又低頭看著,聲音微沉,“嚇到了?”
“有一點。”不著痕跡地深呼吸了下,手握上他的手腕,“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答應你的,你生日之前會趕回來的。”陳屹俯靠近,上還帶著未散盡的寒氣和不曾有過雪松木香調,“還好沒錯過。”
阮眠了他的手和臉,都很涼,“你從軍區那邊過來的?”
陳屹嗯了聲,低頭親了親的角沒有很深,他牽著的手往外走,客廳掛著的時鐘剛過十點。
沒有很復雜的流程,陳屹看著許完愿吹完蠟燭,將玫瑰花遞過去,“生日快樂。”
花束很艷麗,帶著濃厚卻不俗的香味,阮眠抱在懷里時,只覺得那香味往鼻子里躥。
無意識捻著花瓣玩。
陳屹起了外套丟在沙發上,里面只穿了件黑的襯,扣子扣得嚴嚴實實。
他坐到阮眠旁,屈膝搭著胳膊,慢吞吞地說:“走的太著急了,禮落在宿舍了,下次見面拿給你。”
“好啊。”阮眠像是不怎麼在意,“那你等會還要回去嗎?”
陳屹點點頭,斟酌著說:“軍區那邊出了點事,我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都不能回家,不過這次手機不用上,你可以隨時聯系到我。”
阮眠哦了聲,放下手里的花束,格外理解的說:“那你早點回去吧,都這麼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等會也要休息了。”
兩個人對視幾秒,誰也沒開口。
陳屹看著,結偶爾上下滾著,過了好一會才說:“也沒那麼著急,我等你睡了再走。”
阮眠卻沒再看他,垂著眸,神若有所思。
陳屹掙扎著,卻還是沒把話說出口,只是握著的手,“我很快就會忙完了,這之后會有一段時間的長假。”
“有多長?”
“一兩個月吧。”陳屹著的手指,湊過來和接吻,不同于之前的克制和忍,這個吻顯得有些激烈。
陳屹扣著阮眠的手腕,手掌落到腦后,滾燙的舌毫不客氣地長驅直,炙熱急促的呼吸錯著。
到濃時,有些事無可避免,可陳屹仍舊在踩線的邊緣停了下來,停留在阮眠耳邊的呼吸聲有些不同尋常的深沉。
他往后撤開了些距離,眉頭微蹙著,卻在阮眠看過來時,又強忍著松開了,在被他摟進懷里時,阮眠聽見他對自己說了聲對不起。
阮眠沒敢太用力抱他,只是問:“為什麼說對不起?”
“我這個工作,太忙了。”
“我也很忙,如果你沒有做這個工作,那是不是該我和你說對不起?”阮眠松開他,屋里沒有開燈,但的眼眸很亮,“陳屹,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喜歡你,這個喜歡不會因為你怎麼樣就會消失,就算你到了中年發福七老八十臥病不起,我依然會像現在甚至比現在還要喜歡你。”
陳屹坐在那兒,眼眸一瞬不眨的看著,盡管什麼也沒說,可阮眠知道他這會的緒很強烈。
“我選擇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要承所有結果的準備。”阮眠看著他,避開了某些讓人避諱的字眼,“無論你是怎麼樣,我都能接。”
陳屹的嗓音有些低啞,“我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想和不想也是一回事,兩者并不能混為一談。
“那你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在醫院理病患遭遇職業暴的時候,我選擇瞞著你,你又會怎麼想?”
陳屹抬眼看。
阮眠目堅定而專注,像是看了也是猜了一切,他間有些發,拳頭握了又松開,嘆了聲氣說:“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
陳屹是十多天前回的B市,他傷嚴重,西亞那邊況復雜,隨時可能都有突發狀況,宋淮收到消息之后,立馬安排了人和直升機將他和另外兩個傷員帶回了國。
他回國之后被急送往軍區醫院,這幾天一直于半醒半昏狀態,到三天前況才穩定了些。
傷的那幾天讓陳屹對時間沒了概念,加上況才剛穩定,人也虛弱,雖然穩定了卻也總是在昏睡。
他昨天因為傷口疼,到早上才睡著,一覺睡到晚上,像是想起什麼,等護士來掛水的時候問了句時間,才知道已經三十一號了。
他現在這個狀態是下床走就已經足夠讓醫生大呼小了,更別提是出院去別的地方。
陳屹找護士借了手機,給沈渝打了電話,他們三天前結束任務回國,這期間正在休假。
沈渝過來后,等醫生查完房,丟給陳屹一件外套,著帶人溜出了醫院,“怎麼,是直接送你過去嗎?”
“先回趟我那兒。”陳屹回了自己在城東的住,傷口不能沾水不能洗澡,他就打熱水了,試圖抹掉上的消毒水味道。
收拾好,臨出門前,他又不放心的往上噴了點香水,只是沒想到也香水敗也香水。
這會兒,阮眠解了陳屹襯衫的扣子,看到他肩膀上纏著的繃帶,低著頭說:“你以前從來不噴香水的。”
“你這樣,我反而更注意了些。”是醫生,對于醫院的味道格外敏,再加上他今晚總是和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阮眠很難不生疑。
陳屹被拆穿了,也不強撐著,握住的手,不讓繼續看下去,如果他覺沒錯,腰上的傷口應該是扯到了。
“別看了。”陳屹目落到臉上,聲音有些不同于平常的虛弱,連著呼吸都低了幾分,“送我回去?”
“好。”阮眠起替他拿了外套,又回屋換了服,拿上鑰匙和手機,看起來有些說不出來的著急。
陳屹穿好外套,站在那兒看換鞋,傷口一扯一扯的疼,加上暖氣有些熱,額角跟著冒出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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