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門口,老年治安隊員齊刷刷的坐著,嘮嗑的嘮嗑,嗑瓜子的嗑瓜子,喝紅糖水的喝紅糖水。
倒是讓記者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報道下去。
完全不對的畫風啊,說好的哭天搶地呢?
徐縣長也覺得,他勸群眾的工作還沒有展開,群眾自己順溜的坐在那乖的不像話……
說好的民風彪悍呢?
看著那個朝自己遞過來一把南瓜子的老太太,徐縣長連忙擺手:“不用,不用,謝謝了。”
可是電視外的觀眾卻不是這樣的。
當柳長城看到新聞里放出來的麻麻的復雜的井道圖的時候,就覺得礦井下的人,十有九九上不來了,希渺茫。
他的緒是十分激的,恨不得電視能暫停,讓他詳細好好看看,那可是他家的礦井,什麼瓶口煤礦,太土了,以后改名長城煤礦,大氣又好聽。
雖然已經勝券在握了,可是這個煤礦的價值比他能想到的更高更高許多,他必須全力以赴,不能出一點點的紕,他一定要把這個礦弄到手。
激之余,連平日不輕易打的電話號碼,他都撥了出去。
人用一次一次,人人都說他在大京市背后有關系,實際上他雖然姓柳,但是和大京市的傳奇企業家柳真勉強扯關系,都要繞八圈,算是遠方親戚。
更別說柳真背后的家族了。
只不過柳長城這個人會來事,不僅僅是表面八面玲瓏,他結貴人的時候,都是很下工夫,不管是多麼枝節細默的小事,他都會認認真真的幫忙辦妥。
所以雖然他只是柳真的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卻是在柳真面前掛過號的,偶爾也幫忙辦一些小事。
打了電話。
聽到對方的應承,柳長城只覺得長吁了一口氣,有些激,又有些說不明的覺。
看到面前生活書小秦過來給自己加熱水,他可笑的搖了搖頭,自己給別人加熱水的時候,比小秦殷勤多了。
……
此刻,黝黑的礦井下,錯綜復雜的井道替著。
與世隔絕一般,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黑暗中,有一個影,慢慢的前行。
如同地獄里冒出來的鬼一般,臉上戴著面罩,上背著一繩子,繩子另一端綁著一個人,應該是昏迷過去了,就在井道上被拖著。
行走的是周木。
他跟著人下來的。
自從上次有人來檢查之后,周木就很注意了。
只是每天來瓶口煤礦拉煤的司機很多,也不容易辨認真假。
不像以前村里,有生人來,先被村里老頭老太給逮住了。
不過周木不太出面管事,煤礦的事明面上都是給李長耕,王大富,甚至老秀才他們都比他出面的多。
他反而時不時的就在礦工里頭,司機里頭,反正他容貌平常,別人也看不出區別。
一大早,周木來礦區,見到有拉煤司機們坐一塊聊天,他也湊了過去。
興致的聽他們說話聊天,一點都不突兀,誰都沒有覺察到多了一個人。
村里的老太太們分辨不出是不是大車司機,可是周木卻能覺到不同。
甚至是很強烈的悉。
那個憨憨的笑的大個,只說自己的車排兩百多位,其他話沒有多說,一直在聽著。
坐在地上,別人很抖,他卻不會,兩條,看似松垮垮的放著,卻是一不。
沒有煙,時不時的一下大拇指。
臉雖然和其他大車司機一樣,也曬的有些黝黑,可是擼起的袖子里面的胳膊卻是比較白。
周木覺到,自己當初剛剛從西海監獄出來的時候也這樣,甚至頭幾年都是這樣,改不過來。
不敢抖,手指關節永遠覺得疼。
去不掉的戾氣。
哪怕臉上掛著笑容,也顯得很僵。
他是幸運的。
他有兒枝枝。
才讓他如今心靜平和,過上正常人普通人的生活,忙碌而安心。
如今的他越發的普通平常,他在人群中,別人絕對覺不到他的過往。
他喜歡現在的自己,很有安全。
他更喜歡融人群,給自己找到保護,在背后,思考下一步的作。
聊了一會,前頭司機要去拉煤了,有人走了,又有人新加進來。
那個說自己排兩百多位的司機走了,周木也走了。
然后就有了后來的炸,塌方……
周木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一副不怕死的要同歸于盡的姿態。
看著他被炸暈的時候那一臉解的笑容,周木恨不得直接把他弄死。
但是周木沒有。
周木拖著他,在塌方的井道里慢慢前行。
他走的不快,在遇到岔路口的時候,總會停下來一會,然后又繼續走,一路走走停停……
而后拖著的人也一路摔摔打打,磕磕。
慢慢的,離那些被困的礦工們越來越近。
黑暗中,周木并沒有不適應,甚至還比平時愜意。
礦井底下很安靜,有一點點響,他都能分辨出來,以前困擾他的聽力很好的問題,在這時候,卻了很好用的向導。
終于,走到了一個死路跟前。
到底了。
可是周木知道,另外一頭有人。
他靠著墻坐了下來,聽著心臟跳的聲音……
用力的踹了一腳那地上躺著的人,周木冰冷的道:“起來干活。”
那人猛的睜開眼,見到了面無表的周木,只覺得像是生生被扼住嚨,想說什麼話卻說不出來。
周木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鏟子遞給了他。
“到了這里,你心跳頻率就變了,我知道你醒了,別想用鏟子招呼我,我以前在西海監獄里的,因為表現良好被提前釋放了,你知道什麼表現良好嗎?我一個人救下了三個人,那三個人被十九個人圍攻。你的鏟子還沒有到我上的時候,你的手腳已經被打斷了,不信你可以試試。”
寂靜的井道,平實的言語,沒有音調起伏,干的,面前的人也是瘦干干的,看著很普通,甚至個頭沒有自己高。
但是他卻是信了。
乖乖的拿起鏟子,開始挖土。
周木拿著鐵鎬,也在挖土。
讓柳長城做夢都想不到,他找來的不要命的狂徒。剛剛從監獄里撈出來的大缸同志,此刻正在井下認認真真的幫忙挖土。
沒有說話的聲音,礦井下只有挖土的聲音。
“咔嚓,咔嚓,咔嚓……”
偶爾有金屬撞石頭的聲音,更為刺耳一些。
“叮當……”
實在是忍不住了,大缸開口道:“你說你一個人打十九個,還救人,這話我信了,你的手很不錯,挖了這麼久的土,你都沒有大氣,可是,你這麼挖不對……”
“你看我,鏟子下去力道要重,起來要輕,一輕一重配合,才能挖的更快更深……”
他一邊說,一邊拿鏟子示范。
周木停下來看了一眼,問道:“越過獄?”
大缸的搖了搖頭,“沒有,實際上是我家祖傳挖煤窯的。”
“咔嚓,咔嚓……”
“我阿爺是死在井下,我阿爸繼承了我阿爺的工。我阿爸想讓我也繼承他的工。”
“叮當……”
“我不想做,挖煤窯在地底下,黑,太靜,要是不跟人說話,我就憋得慌。”
“咔嚓,咔嚓……”
“那年我十九歲,跟著村長的兒子去省城……”
“咔嚓,咔嚓……”
“二十歲那年,我認識一個洗頭店的姑娘,長頭發,臉上雀斑很多,屁很圓……”
黑暗中周木默默的從口袋里拿出了兩個棉花團,給自己的耳朵輕輕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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