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顧蘭芝帶兒子陸季安去柳家村附近的莊子住了兩日,然后派人給賀山傳話,賀山來一趟。
賀山得到信兒,馬不停蹄地來了。
幾個月不見,顧蘭芝還是去年的模樣,賀山仿佛又長高了一截,魁梧雄偉,那壯碩的軀,無形中短了兩人之間的年齡差,如果顧蘭芝站到賀山旁,怎麼看都是小鳥依人。
這是陸季安第一次見賀山,青柏似的年郎與山岳般的男人,從型上,陸季安就接了這位只大他十歲的繼父。
顧蘭芝比賀山大,又嫁過人,面對賀山,沒有小姑娘的與矜持,示意賀山落座,顧蘭芝當著兒子的面,對賀山道:“賀山,在你決定娶我之前,有件事我必須先跟你說清楚。”
賀山還沒坐穩,聽到這話馬上站了起來,黑眸炯炯地看著顧蘭芝:“大小姐有話盡管直說,賀山都能做到。”還以為顧蘭芝對他有什麼要求。
顧蘭芝笑笑,握著兒子的手,悵然道:“我生季安時難產,事后郎中說,我這輩子恐怕都不能再生了,這幾年我確實也沒有再懷過子嗣。你是賀家的獨苗,當為子嗣考慮,你確定要娶我嗎?”
顧蘭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賀山,想過了,只要賀山有半分猶豫,都不會嫁。
但,賀山只是笑了笑,回顧蘭芝道:“大小姐忘了,如果不是你,賀山早死了,賀家又哪來的子嗣?”
顧蘭芝沉默,還是覺得,賀山對的,更多是激。
像是看出人在想什麼,賀山再次跪到顧蘭芝面前,懇切地道:“大小姐,我想娶你,是為了一償我多年的心愿,也是為了盡我所能照顧大小姐,讓大小姐過得開心,除此之外,有沒有子嗣,賀山不在乎。”
顧蘭芝急道:“你起來說話。”
陸季安上前,從一側扶起賀山。
賀山低頭,他是農家出,從未見過陸季安這樣的世家子弟,年如玉,賀山只覺得自慚形穢,道:“世子,賀山自知配不上大小姐,但賀山會用命珍惜大小姐,還請世子全。”
陸季安道:“只公子記住今日所言,將來莫辜負母親。”
一大一小就這樣商量好了,賀山再看顧蘭芝,眼里全是星閃耀。
顧蘭芝被他看得發慌,掩飾般地道:“不早了,你回去罷。”
賀山乖乖地告辭,往外走了兩步,他又頓住腳步,腦袋,小心翼翼地道:“那我,我何時可以去侯府提親?”
顧蘭芝臉一紅,邊的丫鬟擋住主子,笑道:“既然是公子提親,時間當然是公子定,您問我們小姐做什麼?”傻不傻?
賀山這才明白自己鬧了笑話,紅著臉狼狽而逃。
到了這個地步,顧蘭芝肯定要嫁了。
讓丫鬟下去,顧蘭芝單獨問兒子:“季安,嫁隨,娘既要嫁到賀家,婚后肯定會住在賀家,娘不怕吃苦,可娘不能帶你一塊兒吃苦,這樣,等娘改嫁了,你繼續住在舅舅家,跟你大表哥一起讀書習武,好不好?放假了再來村里小住。”
顧家只有兩房,兩位兄長都很關照的兒子,侄子侄們也都很喜歡表哥,留兒子在娘家,顧蘭芝很放心。
“我聽娘的。”陸季安懂事地道。
顧蘭芝眼圈一紅,抱住了兒子。
賀山請婆挑了個吉日,就喜氣洋洋的來侯府提親了。
承恩侯府大多數人都是剛知道的消息,一聽賀山只是個小小的軍新兵,苗老姨娘第一個發愁了,生慣養的兒,就算改嫁,也不至于一下子低就這麼多吧?
牌桌上,趙老姨娘也勸苗老姨娘好好勸勸顧蘭芝,嫌棄了一堆賀家的不足。
柳氏哼道:“永安伯府當初夠好,現在鬧什麼樣了?要我說,子嫁人,最主要的還是得看男方對好不好,咱們蘭芝有嫁妝不缺錢,賀山模樣周正一武藝,哪天立個軍功,誰說這輩子就沒有封侯那一日?人啊,得把目往長遠了放。”
蕭老太君瞅眼兒媳婦,點頭贊許道:“這話有道理,既然侯爺看好賀山,你們就別瞎心了。”
趙老姨娘低頭抿了抿,隨手打了一張牌出去。
“哎,我好像胡了。”苗老姨娘恍惚了會兒,才激地道,兒婚事該心,但胡牌也不能耽誤啊。
贏了錢,苗老姨娘喜上眉梢,可把趙老姨娘氣壞了,敢就瞎心了是吧?
有蕭老太君點頭,顧家與賀家就正式議親了。
婚期定在了八月,中秋節后。
顧蘭芝的意思是不必大辦,最好連親戚都不要請,侯府里面小小的熱鬧下就行。
顧崇嚴不悅道:“我顧崇嚴嫁妹妹,怎麼能那麼寒酸?”
因此,顧崇嚴非但沒有低調,反而將喜事辦得比妹妹第一次出嫁還隆重,承恩侯府的喜帖就像秋天的落葉似的,一片片飛了出去,他為妹妹準備的陪嫁更是人咂舌。蕭老太君、柳氏、趙老姨娘、苗老姨娘也都添了一份。
顧蘭芝拗不過親人,只能了這份盛寵。
皇宮里頭,隆慶帝送了他曾經了一點心的小表妹兩份賀禮。第一份,隆慶帝以陸老太太擅抬外室為妻了世家規矩為由,撤了陸老太太的誥命,并稱夏憐當年勾引有婦之夫,不配當永安伯夫人,給夏憐貶了妾室,其所生的三個子自然仍是庶出。陸維揚的爵位還在,但以現在陸家的境,誰還會與陸家聯姻?陸維揚娶不到妻子,陸家也就永遠只有陸季安一個嫡子了。
第二份,隆慶帝破格提拔賀山為正六品的軍校尉,并在京城賜了一座府邸給賀家。
這兩份賀禮,第一份顧蘭芝無法拒絕,第二份,讓賀山去抗旨了。
賀山也不想要這個靠妻子得來的校尉職,他想靠真本事立功升,而非倚仗顧家升發財。
隆慶帝自討沒趣,氣呼呼地把賀山攆出宮了,倒也沒有追究賀山的抗旨之罪。
八月十九,顧蘭芝再嫁。
顧家請的客人多,蕭老太君、柳氏、俞氏這三代宗婦都很忙碌,二房的曹氏也盡量幫忙,說到底,宴席辦得好不好,關系的是整個承恩侯府的面。
孩子們就只管玩了。
顧八歲了,曾經掉落的牙重新長了出來,整整齊齊的兩排,珍珠似的顧鸞羨慕。
而六歲的顧鸞,剛開始換牙過程,下面的兩顆門牙都離而去了。
顧庭也在換牙,但男娃娃毫不在乎,該怎麼笑還是怎麼笑,混到一群男娃娃當中野去了。
顧鸞臉皮比哥哥薄,在花園坐了會兒,見邊的小姑娘們都盯著的看,三姐姐顧蘿笑得最多,顧鸞就不高興繼續陪孩子們玩了。本來骨子里就是大姑娘,小娃娃乖巧懂事,顧鸞不介意陪們當孩子,現在這群娃娃惹生氣,顧鸞就不想委屈自己,起離座,往涼亭外走去。
“阿鸞你去哪兒?”顧揚著脖子問妹妹。
顧鸞回頭道:“我了,回房喝水。”
一開口,就出底下兩顆牙,眼看顧蘿又指著笑,顧鸞氣得跺了下腳,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顧瞪了顧蘿一眼:“不用你笑話妹妹,你今年不掉,明年也要掉。”
顧蘿捂住自己的,突然很害怕,掉牙會不會疼啊?
顧鸞領著的丫鬟春柳,邁著小短快速地走著,走到半路,顧鸞姑姑的蘭園,想到那邊現在一定特別忙,顧鸞就放棄了去找姑姑的念頭。
前面就是月亮門了,顧鸞鼻子忽然,一邊放慢腳步,一邊本能地閉上眼睛,小臉高抬,然后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與的噴嚏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后春柳一聲驚:“你是何人?”
顧鸞疑地睜開眼睛,臨近晌午,八月的明晃晃的,顧鸞卻好像看到了鬼,臉一下子白了。
趙夔也將目從自己被打了一噴嚏的長袍上,慢慢移到了對面的娃娃臉上。
顧鸞已經兩年沒見過趙夔了,短短的一個對視,顧鸞驚駭地發現,這位兇皇子長高了一大截,容貌與他二十出頭時越發接近,更接近的,是趙夔眼里的冷與漠然。人如其名,他就像高高在上的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肆意作。
“二,二殿下。”驚慌過后,顧鸞連忙低頭行禮。
春柳沒進過宮,得知眼前的冷臉年就是傳說中心狠手辣、鬼神都怕的二殿下,春柳一,撲通跪下了。
趙夔盯著顧鸞的白臉蛋,眸子里掠過一詫異:“你居然還認得我。”上次兩人面對面,娃娃才四歲,小孩子記憶都這麼好嗎?
顧鸞咬了咬,就他這兇樣,誰能不記得?只是,他不在宮里待著,怎麼來侯府了?還悄無聲息地混到了后花園?
“二殿下來花園,有事嗎?”看著男人袍下的黑靴,顧鸞盡量冷靜地問。
趙夔沒事,他今日出宮閑逛,路上百姓都在談論承恩侯府的婚事,趙夔心來,就拐到侯府來了。前院人多,趙夔想尋個清凈點的地方,趕走顧崇嚴派來“伺候”他的管事,趙夔閑庭散步般逛來逛去,就到了這邊。
但趙夔知道,男子擅闖后花園,不合規矩。
“你在審我?”娃娃總是低著頭,趙夔突然單膝蹲下去,直視顧鸞問。
男人冰冷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顧鸞嚇得猛地后退,杏眼慌慌的,如被惡鬼纏。
趙夔皺了皺眉。
他的臉,很嚇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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