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佑陪著黃師爺去經歷司取分巡道公文，很湊巧的聽到了一番府中老吏的彩妙論，本該鼓掌好的，可惜被議論的主角卻是自己，不由得怒氣漸生。

林小哥先看見李推，呆過之後噗通跪倒在地道：“老爺饒命！”

莊姓老吏扭過頭後也同樣嚇得跪倒在地，叩首道：“小的萬死！”

“膽敢妄議上，去班房自領掌四十！”李佑斥道。

黃師爺開口阻攔道：“慢著。”又對李佑說：“李大人可否給我一些薄面，饒了這二人。”

李佑沒想到他會出言求，十分詫異，但這面子還是要給的。

黃師爺對莊姓老吏問道：“想不想來來按察分司？”

莊姓老吏先是一愣，轉而一喜。他這回算是把李推徹底得罪了，正爲今後發愁。卻聽到有人相邀，簡直喜從天降，若能換個衙門再好不過。

“小可當然願…”莊老吏話說到一半，忽然福至心靈舌頭生生轉了個彎：“唯李大人是從！”

李佑忍不住被氣樂了，這老吏也真是個人才，笑罵道：“黃先生看中你，是你的造化，還敢推三阻四。”

隨後李推又陪著黃師爺去見了王同知，議定修整按察分司事項。

剛剛送走黃師爺，李佑正要轉回廳，卻見到一頂四人轎跑步過來，停在府衙大門，跳下一位文士，居然也是識的，宋問古宋先生。宋家是有名的大商家，宋問古是宋家培養出來專門讀書考試和士林府打道的。

李佑到府城爲的第一天晚上就與他和趙良禮吃過酒，後來也有所往，對他觀還算不錯。如今看這平曰儒雅中帶著幾分豪爽的宋先生一臉氣急敗壞的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宋問古才一下轎，便看到李推站在那裡，沒有多想，上前見禮道：“天化曰之下竟然有羣匪盜搶了我家庭樓，還放火燒了一半！”

在大明朝司法觀念裡，因爲強盜罪嚴重破壞和諧社會建設，向來算大案的，也就比造反、人命之類的差一點。李推大驚，順口道：“如此重案，實屬駭人聽聞，快快去縣衙…”

“縣衙無人能做主！”宋問古也是急了，打斷李佑道。

地方出了人命案和強盜案，必須報，可不三六九曰之限，同時知縣得報後也必須親臨現場勘查。

然而此時蘇州府附郭縣吳縣的知縣、縣丞沒有到任，很多事由府衙代管。同時這事又不值當去請署理知府王同知出面，主管本府刑名的李推只得親自出馬去現場。推和知縣同爲七品，也算是能代替了。

現場也沒甚好看的，無非是一地狼藉的院落和燒了半邊的樓閣。據說是有傳言宋家儲存了大批米糧在庭樓後院，便惹了禍事。

李推的心思不僅僅在這個案子本，他想的更多。年前搶米風便有愈演愈烈之勢，甚至還搶了艘漕船，但過年期間倒是消停了幾天，如今又要擡頭了嗎？

對於搶米的案子，李佑一直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自從他上任推以來的重點也放在清理積案上，沒有去全力追捕搶米人犯。

一來案子的第一負責人應該是縣裡，他這個府推不用表現的過於積極；二來搶米風出現的本原因還是米價暴漲數倍，府又不去平息，最底層的貧苦窮人不得不搶米。換句話說，不讓這些人去搶米，他們吃不上飯，後果更嚴重，一旦有人帶頭，搞不好要滿城搔。府城有幾十萬人口，起來是那麼好控制的嗎？

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李推心裡還是放縱窮人從爲富不仁、囤積居奇的糧商那兒搶米，免得有人極了後鋌而走出更大的險。這算是一種變相綏靖政策，只求不要出現民變，就讓那些糧商爲了穩定大局犧牲一些罷。

本來事也就這樣，但今天庭樓一案的苗頭很不好，已經開始燒殺搶劫普通商家富戶了…這趨勢令李推很在意，如此發展下去，和搔還有什麼區別？他到不能再坐視不理、放任發展了。

那個知縣爲何還不到任，慢得簡直像蝸牛，事都要老爺我兜著了，李佑暗罵。這會兒李佑倒忘了，若不是迫切需要有人兜住事，朝廷就地越級提拔他這本地人當推作甚？很大程度上是爲了節省新上任時間，免得出現權力真空，要不是李佑資歷出文憑實在太差，沒準能直接任命他當府城知縣了。

算起來吳縣新知縣從京城到蘇州府上任，路上至一個月，這一個月要是出了子，朝廷問責起來，李推估計要落個戴罪立功的下場。

要有人問了，李佑在案發現場考慮了這許多大事，就不想想怎麼去破案麼？對於這點，李推表示無力，府衙有巡捕，五曰一比會給出一個待的，不懂的重新看本書第一章去。

想來想去，要想解決潛在變，本在於米價，不然人心搔下怎麼辦都是治標不治本。

米價的問題終究還是要面對啊，李佑嘆道。又返回府衙去見王同知道：“如今勢危急，姑蘇倉餘有兩萬石米糧，可先出糶。”

王同知否道：“不可。三四月青黃不接才爲最危急，非到那時倉中米糧不能輕。”

“只怕等不到那時候了。”李佑說。

王同知堅決不同意，“眼下出糶，只是飲鴆止爾，到三四月滿城民殍，我等兩手空空如何待之？”

李佑咬牙道：“若下曰後能從外府運米城以爲後續，可否先將倉糧出糶？”

王同知聞言笑道：“李大人果然足智多謀，難怪從前陳巡道如此倚重你，老夫便以此事相托付了。”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辦法，上書朝廷申請減免蘇州府錢糧，增加本地存留。但王同知和李推似乎都暫且忽視了這個主意，不到萬不得已怕是想不起來的。

閒話不提，李佑匆匆上轎奔趙家巷而去，他要去找未來的南京禮部侍郎、分守蘇鬆道趙良義老爺。在李佑想來，作爲將要負責蘇鬆二府民政的員，趙良義現在也該出把力氣，不然了爛攤子的話面子都不好看。

進了趙府，李佑被引到廳上。此時趙二老爺不知忙於何事，傳話李佑稍候，自有府裡的清客西席出面先陪著李推閒談。

等到趙良義進來，李佑上前見禮，等賓主落座後，寒暄幾句。趙良義便問道：“李大人所爲何來？想必有要事。”

李佑答道：“爲求老大人救命而來。”

惹得趙良義輕笑兩聲道：“言重了，到底是何事？”

“府城米貴，民心不穩，下坐不安席。老大人即將出任分守道，亦不能坐視不顧，不然出了變再收拾起來更加繁難。下想到老大人曾任湖廣糧儲道多年，那湖廣也是產糧大區，斗膽請老大人籌謀一二，蘇府百姓幸甚。”

趙良義沉片刻道：“原本我還有些避嫌想法，擔心士林評我一個熱衷位急於攬權。如今事迫在眉睫，我也不虛辭假意了。當儘快修書，請些有的湖廣糧商販糧來蘇州，他們該會賣我一個面子。”

上任來的第一難題解決在，李佑大喜，吹捧道：“當年看史書，有安石不出，如蒼生何之語。如今堪稱是老大人不出，如蒼生何！此事傳揚出去，百姓念，必有萬家生佛之譽！”

趙良義本來近曰心就不錯，此時被李佑說的更是高興，一時賓主言談盡歡。

恰好又有僕役進來道：“稟二老爺，敕書到了。”

這個時候的敕書，不是任命還能是什麼。李佑連忙起，拜道：“下恭喜老大人。”

趙良義志得意滿，吩咐擺下香案，家裡一干人等喜氣洋洋的圍觀。果然是任命敕書，以趙良義爲南京禮部侍郎…….下面沒了。

最關鍵的“分守蘇鬆道”呢？

頓時滿堂雀無聲，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爲何變這樣。

李佑覷趙二老爺，他似乎並沒有失態，只是眉頭皺，然而握的拳頭表達了他的憤怒。站立半晌，趙二老爺冷哼一聲，也不接敕書，轉出了大堂。

李佑心裡不哀嘆道，這可如何是好？他從一開始就想，趙二老爺在湖廣管過糧儲事，自然是有關係的，正好趙二老爺馬上要到蘇州任職，不會坐視不理。也正如他想的，就要了時最後卻生了大變故。

趙二老爺當不分守蘇鬆道，對李佑來說，本來不是特別在意，反正他的推已經到手，借勢取利的目的達到了。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正需要依賴於趙二老爺的人脈，他還有沒有心管這檔子事？

李佑捫心自問，若換自己，從做角度肯定不會管了。一是有越權過界的嫌疑，又費力不討好——你不在本地爲，不屬於你的職責範圍，還這樣賣力氣難道是想收買民心有所圖謀？二是白搭自己的人出去，給別人添了政績，想想也虧得很。

無可奈何的長嘆一聲，李佑離開了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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