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方應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念頭,難道真的出現了傳說中的蝴蝶效應?
冷靜的想,詔書是急遞鋪一站一站傳下來的,應該不會有冒著滅族危險傳假詔書的。這種行爲太公開了,有點腦子也不會那麼做。
汪直對詔書坦然自認,也能說明他是正牌汪直,而不是假冒貨?若是如此,那麼歷史在這個節點走上了小小的岔路!假汪直不知道跑到哪裡了,真汪直卻來了!
其實這不是什麼大事件,應該也不影響各種大勢。但問題在於,這個不經意的小岔路對他個人而言是很要命的。導致他對汪直的真假出現了嚴重誤判,錯把李逵當李鬼了。
方應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這是過於迷信記憶的後果啊。下次要注意,不過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
坐在汪直旁邊的鄧同知又流了一遍冷汗,果然是上沒辦事不牢,險些被方應拖下水!
剛纔他差點就去詢問汪直的詔書、關防等事項了,幸虧又猶豫了一下,不然那豈不明擺著就是不相信汪公公麼?
此子不靠譜!鄧同知將方應在心裡打了冷宮,斷絕了結念頭,他可不想再被坑第二次。
至於其他人,從頭到尾沒有懷疑過汪直的真假,自然在這個時候沒有什麼特別的心理活。
這時候接風宴會已經進了尾聲,其實若沒有方應那不知死活的“笑話”,這次宴會對大多數員而言是很乏味枯燥的。
一無詩詞文學添彩,看汪直也不太像讀書的,自然也就沒有不長眼的起這個頭;二無姬助興,當著太監玩人。這不是找彆扭麼?
年易睏倦的汪直酒意上頭,他打了個哈欠,細聲細氣的出言道:“請方公子留步,其餘人散了罷。”
果然要算後賬了!其他人或多或的向方應投了幾瞥“保重”或者“自求多福”的眼神,慢慢退出了水榭。
當即又有一羣僕役蜂擁而,風捲殘雲般的以最快速度將水榭裡的殘羹剩飯撤下,又換了幾套乾淨舒適的桌椅矮榻。然後關閉了朝著陸地方向的門窗,隔絕了外面人好奇的目。
方應腦子也急速的轉起來,在這間隙對汪直的格進行了全面剖析。
其實汪公公不像另外幾個著名權閹那般兇殘。也不貪財,更多的是年意氣、飛揚跋扈、做事衝較真,偶爾還能故作大度一把,做出優容大臣舉給別人看。
還是小心應對,尋找機會罷......
由於剛喝了不酒的原因。汪直的臉頰現出鮮豔的酡紅,倒是越發顯得很奇異的俊。
他慢慢低頭飲了一口茶水。又嫌棄帽子勒得頭上難,便一把將三山帽扯了下來,丟在一旁,這才到鬆快幾分。
此後汪直開口對方應道:“你不必擔心,我還不至於和你一個小小的秀才計較什麼,但是有些問題我始終迷不解。想與你探討一番。”
方應不卑不的答道:“願聞其詳。”
“你傲然不跪,這我理解,士人風骨嘛,我就忍了;你自承來歷。又不瞞與商相公的關係,這我也理解,師門傳承嘛,我還是忍了;
但你爲何變本加厲。又編造出那等下流的笑話?莫非我一忍再忍,反而是錯了?你爲什麼要如此對待我?”
方應正要說什麼。汪直卻繼續搶先說:“其實我知道,你要做那不畏權貴,堅持氣節的人;我也知道,你們這樣的人無論心裡怎麼想的,在人前必須要做出樣子來。”
方應斟酌片刻,又要說什麼,結果汪直再次搶了話頭,“其實我很欣賞正直有節的人,也願意向陛下推薦這樣的人......”
其實你個腦袋啊......方應向來都是搶別人話頭的人,何曾被別人如此搶話頭!他就奇怪了,大名鼎鼎、權勢炙手可熱的權閹怎麼如此碎碎念?
這汪直堪稱近一年的大明政壇超新星,只用不到一年時間便勢如雷霆般的掃清朝堂,幹掉了一批從首輔到侍郎的大員,按理說其人作風應該是殺伐果斷這類的。
可這半天都是汪直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他到底是想問自己話,還是想自我催眠?
胡思想間,他又聽到汪直尖著嗓門高聲道:“其實我更知道,你們這樣的正直之士是對國家有益的,總比萬安那等無能蠢材竊據高位好得多。但是你們這樣的人,爲什麼容不下我!這是爲什麼?”
這次方應十分無語了,政治鬥爭可不就是如此麼,陣營之間哪有這麼多爲什麼?立場問題不需要理由。
汪直連這點都沒想明白,分明還是小孩子心理,到底是怎麼提督西廠的?到底是怎麼大刀闊斧大殺四方的?那麼多朝廷大佬到底是怎麼輸給他的?
難道真應了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這句話?莫非天子突發惡趣味,去年將鋒利的寶刀拿出來,塞到了這位做事機靈聰明又敢手的年手裡,任由他去胡揮舞?
結果拳打死老師傅,橫衝直撞又忠心耿耿的汪直把那些讓天子到很膩歪的朝臣都修理了一遍——以當今天子的宅男格,絕對幹得出來這種悶暗爽的事。
也難怪汪直這一年來看似威風其實了孤家寡人,至從宮裡到宮外,除了天子和萬貴妃之外沒人真心認可他,雖然大家都懾於他的囂張氣焰做出服從模樣。
而且瞧他的樣子,在今天接風宴上喝多了罷?不然一個大權閹,居然開始胡言語,這跑題跑的都十萬八千里了。
方應懷疑,自己如果現在溜掉,他明天還能記起來麼?
汪直嫌憋悶,又鬆了鬆領口。出一片白皙的脖頸下方皮。“話又說回來,險些忘了留下你的原因了。我還是想知道,你爲什麼如此對待我?你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是什麼支持著你面對我也敢放肆無禮?”
真他孃的是一個問題年,方應暗罵一句。
見方應不答,汪直催促道:“別東張西了,你放心,在這裡不用刻意做出正氣樣子。我吩咐過了,沒人能看得到這裡面的形,也沒人能聽得到這裡的話。你有什麼就說什麼罷,出了這裡就完全可以忘記,我也不會對外宣揚。”
方應也漸漸發現了,這位年輕的汪公公備有很強烈的通意願和求知慾,不是二話不說就殺人放火的人。
方應斟酌半晌。開誠佈公道:“那麼在下也就實話實說了,我之所以會如此膽大,就是認爲你是假冒的!”
汪直聽到這個很意外的答案,疑道:“什麼?你怎會認爲我是假的?你覺得天下誰能假扮我?”
方應繼續如實答道:“聽說有個楊福的人,相貌酷似你。”
汪直嗤聲道:“這我知道,去年在京師有人說他像我,幾可以假真。後來得知他在街頭曾被誤認是我。騙取了別人錢財,敗壞了我名聲。所以他已經被我殺了,免得再生出後患。”
這個歷史小細節怎麼變這樣了?看著方應鬱悶的樣子,汪直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似聰明伶俐,但還真是蠢貨!怎麼會死了心認定是假的?難道就不想想可能是真的麼?”
這裡面門道方應說不清楚,他又不能告訴汪直他是一名穿越客,一時盲目迷信了記憶麼?故而只能默默的被嘲笑。
“那你再說說。如果你先前知道我是真人,那麼你會如何對待?”
“世間之事。沒有如果。”
汪直又問道:“我還是不明白,我在京中抓的大都是貪贓枉法之人,這難道不應該麼?你們這樣的人爲什麼還極力反對我和西廠?”
方應嘆口氣,汪公公腦子到底怎麼長的?難道是從小在宮中這個封閉變態的環境下長大的原因?
看來很多事,他本能的知道要去這樣做,但卻不知道爲什麼這樣做,也不明白這樣做的道理。於是幹下了驚天地的事後,就了迷途的小羔羊。
方應忽然覺得他很可憐,詳細解釋道:“打狗還需看主人,有的事,自己人可以做,外人不可以做!你就是那個外人,因爲你是天子的人!”
“是天子的人又如何?難道大臣不是天子的臣民?我聽說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宮中教導自然如此,不會有人對你說別的話。但外面絕非這樣,我們文人的理念是,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啪!汪直怒而拍案道:“這天下都是天子的,怎麼能共治!”
方應拱拱手道:“你應該多讀讀書,再多往深裡想想,自然就懂了。”
汪直忽然嘻嘻的笑起來,“你很有趣,和你說說話,便到很輕鬆。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我靠!方應簡直噁心的想吐,又到渾要起皮疙瘩,極其難。居然被一個娘娘腔太監說喜歡,這如何能忍!
若不是理智告訴自己,此人西廠提督,千萬不可當面惹翻了,方應早就唾棄幾聲,轉就走了。
汪直又幽幽嘆道:“想找個人痛痛快快的說話不容易,別看你現在虛以委蛇,但你出了這道門,只怕轉眼就會將我徹底拋之腦後罷。”
方應忍著嘔吐,對這話是卻有幾分相信的,一個十幾歲就提督西廠、馬監兩大強力機構、掌握了巨大權力的人,而且是已經徹底站在正直人士對立面的反派大頭目,同齡人裡誰能與他正常說話?
不是同齡人的那些同等級大佬,誰不是幾十歲年紀,又怎麼去和十幾歲的汪直正常說話?而且以殘廢之,甚至連通過男來宣泄都做不到!
難道這就是他對自己一忍再忍,甚至嘮嘮叨叨像個話嘮的原因?
汪公公又開始神神道道的自言自語道:“不過我不想讓你忘記了,所以我要告訴你一個,這個宮外沒有人知道。”
這死太監越來越噁心了,方應決定立刻要走人,哪怕拼著得罪他。便行禮道:“若無他事,在下告辭了。”
汪直對此置若罔聞,依舊自說自話道:“其實我本名不汪直,汪芷,岸芷汀蘭郁郁青青的芷。”
方應不明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我本是昭德宮的一名小宮婢.......” Wωω★тт kΛn★℃O
方應很職業習慣的第一時間在心裡做出了考據,昭德宮,皇宮裡一宮殿,如今應該是最得寵的萬貴妃居住地。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頭!方應大驚失,以爲自己聽錯了,這汪直說的是宮婢?
在史書上,汪直不是昭德宮小監出麼?
“只不過我一直扮作太監而已。”
方應到頭暈目眩、天旋地轉,他到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全面崩潰了。
先前見汪公公帶著點氣,這並不人奇怪。一個四五歲被閹了進宮,從小到大沒接過男人的年太監,言行裡氣也是正常的,但誰能想到這是兒?
馬監掌印太監、西廠提督,在史書上能列大明第四權閹的汪直汪公公,竟然是一位十幾歲的蘿莉?
還是低估了化天子的惡趣味啊,派出十幾歲年太監去整治大臣也就罷了,居然還是由假扮的太監!不愧是最像宅男的皇帝。
方應呆若木,又下意識的職業習慣起來......若汪公公真是兒,那麼很多他上的謎團便迎刃而解。
比如說他最後下場是被天子奪了權柄,發配到南京,然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結局了,也沒人知道他哪年去世怎麼去世的。
按說這樣有名的大權閹,肯定惹人注目,怎麼會連個結局也無人知曉,以至不見於史書?那麼現在可以解釋爲嫁人了。
又比如說他捉不的格問題,本不像是搞政治的。現在可以解釋爲,青春期脾氣本來就是反覆無常和叛逆彆扭的......
汪芷看著發呆的方應,不莞爾一笑,“這個在宮外只有你我知道,如果從你這裡傳出了什麼風聲,我會殺了你,然後再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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