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婁天化晃晃悠悠的出現在浙江會館院中。張了幾下，見沒有人想與他搭話，便又門路的到方應方公子房間門外。

方應正坐在堂中皺眉苦思，不經意間擡眼看到婁天化在門外徘徊，張口道：“你今日又是粒米未進？”

婁天化尷尬的點點頭，方應對著方應石示意道：“去，些飯菜來。”

婁天化對方應石注目良久，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這才轉過頭來，嘖嘖稱奇道：“見了閣下這位同族老弟幾次，只以爲是傻大個，不想今日也了傳奇人?”“?。”

“怎麼，今天就傳開了？”方應不能置信道。

婁天化興高采烈的高聲道：“那可不！外地義僕勇救主，拳打腳踢錦衛，以一敵五大獲全勝，這種消息能不火熱麼？京城九門之，誰敢當街去打錦衛！

南邊比較近的地方，從正門到崇文門，幾乎都傳遍了。估計到明後天，就能傳遍東西城。”

也不知道他興個什麼勁頭，難道他這種職業越有熱鬧越興麼？方應心裡嘀咕，不過從婁天化中又聽到一個陌生詞，“義僕？”

“是啊，有忠臣，有孝子，自然就有義僕，再來個賢妻良母，你們一家子便全齊活了！”

方應還是不能相信，“今日靜真這麼大？”

“指揮使袁大人你是知道的罷？他老人家年歲大了，還差幾歲就八十，特許在家休養視事。今天下午卻親自去了錦衛衙署！”

方應忍不住冷汗，不知道這位指揮使大人如何看待今天此事。是同自己被圍攻呢，還是痛恨自己隨從打了錦衛的人？

說起袁指揮。又不能不想到錦衛指揮同知萬通，方應問道：“錦衛萬指揮有何靜？”

“這個沒有聽說，今天還沒人見到萬指揮。不過卻有另一樁大事，從西城都察院傳來消息，科道似乎正在串聯，打算聯合爲你這事上疏。”

這就讓方應真震驚了，這幫文湊什麼熱鬧？或者說，他對此有一些心理準備，但卻沒料到他們反應如此迅速。

前幾天。他還在心裡屢屢抱怨正人清流們太遲鈍，怎的在這件事上大變樣了？

難道是打算以今天這事爲契機，要進行新一的博弈麼？

想想也真有可能，如果說父親下詔獄，還是有可原；那自己明明是人畜無害、不涉及政治的孝子，卻也要當街圍攻，那就孰不可忍了。

而且對朝廷中有心人而言，這件事關鍵之在於，如果真是邪小人做下了此事。那就是一件完全沒有任何道理的事。

對方不佔有任何道理，沒有辯解餘地，陛下想袒護也找不到依據，這就是一種把柄和機會。這就是一種能夠加以利用的形勢。

說白了，就是要借題發揮，事本也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憑藉此事爲導火索推波助瀾。

這就是爲什麼很多看似蒜皮的不起眼小事，往往也能發酵出巨大的政治風波。奧妙就在“借題發揮”四個字中，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明白了狀況後。方應很是慨，真的想不到這次靜鬧這麼大，比自己表現忠孝時大的多了。

其實也不難理解，對傳播學稍有了解的都知道，正能量要靠主推才能傳開，而矛盾、災禍之類的東西，不用推也能迅速傳開。無他，人類天使然也。

而且方應總算明白了一個在心裡存了很久的疑問，古人大部分人不識字，又沒有各種現代化工，爲何能輒萬人空巷？敢都是有婁天化這種人存在的緣故。

正想著，又聽到婁天化吹捧道：“方公子不愧是忠良之後，不畏強暴、正氣凜然，就是有膽氣！在下真心佩服了！”

方應對此十分汗。他痛下了決心，本想很低調的幫助邪小人萬通，去陷害袁指揮這個忠良，打的主意就是能不聲張就絕不聲張，越低調越好。

只是事發生了異變，方應石太能打，超出了自己掌控才搞現在這個高調樣子。自己反而了正義代表，確實令方應到啼笑皆非。

方應深深懷疑，無論是誰，只要敢在街上毆打東廠、錦衛人員，都會被民衆和讀書人輿論追捧爲正義之士。

婁天化看到方應態度很謙虛，又讚道：“方公子太謙遜了，不止在下這麼想，大衆都是如此想的！提起方公子，誰不道一聲好！”

方應連連苦笑，這次真是失誤，一不留神就風口浪尖了。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

婁天化在方應這裡蹭完晚飯，就溜走了。這時忽然又有人來到門前，對方應道：“方公子！我家老爺馬上就要到，你準備好！但你不要聲張！”

方應拿眼看去，倒是認出來了，此人正是前兩天爲萬指揮來送請帖的人，他口中的老爺自然指的是萬指揮了。

這倒讓方應吃了一驚，萬通份比他貴重得多，有事傳召即可。親自前來自己這裡，實在有些折節。都說萬家兄弟幾個暴發戶市井氣重，果然名不虛傳。

沒多久，方應就看到萬通帶著兩個隨從，在夜掩護下進了院子。他連忙將萬通迎到屋中，關上了門，才見禮道：“萬大人竟然大駕臨，這讓在下何以自。”

萬通冷著臉道：“我剛從錦衛衙署出來，順便就到你這裡而已！再派人來來回回傳話太麻煩，也耽誤工夫，還是抓時間當面與你說了方便！廢話不多說，今日上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你起了其他心思麼！”

方應解釋道：“事機，不敢與左右泄，實在不曾想到在下那隨從竟然真的起手，故而出了意外。萬大人明鑑，在下委實沒有其他心思。”

萬通盯了方應片刻，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他是一個很自信還帶著些狂妄的人，絕不相信方應這小年能超出他的掌控，否則豈不說明他是個識人不明的糊塗蛋？何況方應爲了父親還有求於他。

所以萬通已經認定今日上午實屬意外，不過方應下面還用得上，就暫且不追究責任了。

方應答道：“還請萬大人放心，在下自會承認是因爲口角糾紛才與錦衛校互相鬥毆，如此就沒有後患了。”

方應覺得萬通當前最擔心的就是這幾個人會牽扯到他上，最後裡外不是人，變是他指使錦衛毆打報復方清之的兒子，然後遭到指責和彈劾。

所以方應提出那個建議，將鬥毆質變因爲當街起了口角，避免與政治掛鉤，這樣就沒有後患了。

不過卻見萬通大手一揮，“先不要這麼承認！”

方應正想問緣故時，萬通又做出了新指示，“你先默不作聲，等我讓你出面承認是因爲口角時，你再站出來！”

方應心思靈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門道，這無非就是先引蛇出，然後便釜底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