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道:“滾進來。”
彈指間的功夫,高大的城墻上就跳下來了一個人,守城的軍下意識朝他舉起了手中長槍,又連忙朝顧元白看去。
顧元白眉心,跟軍道:“把他到城門,讓他從宮門進宮。”
等薛遠重新見到圣上時,已經是在宣政殿中。
圣上剛剛用完飯,一會便要去沐浴,此時瞧見薛遠來了,眼皮松松起一下,又重新垂落在奏折之上。
薛遠瞧著顧元白就笑了,規規矩矩地行完了禮,“圣上,上元節那日,臣能不能先給定下來?”
他話音未落,迎頭便接住了砸來的一本書,薛遠抬頭看去,圣上面不改,又重新拿起了一本奏折。
薛遠無奈笑了,“圣上,您怎麼才愿意給臣一個機會?”
顧元白道:“先說說你今天為什麼要來見朕。”
薛遠聞言,將書合起來遞給了田福生,老老實實地道:“臣聽聞了圣上前幾日去了褚府的事。”
顧元白“嗯”了一聲,讓他繼續說。
“臣知道之后就去了褚府一觀,”薛遠道,“發現褚衛大人手上的十指還完好無損。看樣子圣上對褚大人的這一雙手喜歡極了,也是,這一雙能給圣上畫畫的手,誰不喜歡?”
顧元白突然問道:“你給朕雕刻的木像呢?”
薛遠頓時卡了殼,咳了幾聲,道:“上元節那日給圣上。”
“兩日又兩日,薛九遙,你若是不會雕像那便直言,倒也不必如此拖延,”顧元白無聲勾,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心中憾那兩只狼為何沒咬掉褚卿的手指?”
薛遠客氣道:“哪里哪里。”
顧元白樂了,悶聲笑了起來,只是笑了片刻就覺得手腳無力口發悶,他停了笑,不由自主皺起了眉。
薛遠已經快步沖到了他的面前,雙手不敢他,小心翼翼道:“圣上?”
顧元白握了他的手臂,慢慢坐直了,“我近日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手腳無力。往常笑得多了也無什麼事,現在卻不行了。”
薛遠心中升起一恐慌,他回過神,強自冷靜:“醫怎麼說?”
“疲乏。”
顧元白道。
薛遠將他耳邊的發理好,顧元白閉了閉眼,覺得好了些,“朕每日覺得手腳無力時,都是在花園散步回來之后,回到殿中不過片刻又恢復了力氣,甚至神奕奕。醫說的想必是對的,只是子不走不行,一直坐在殿中,豈不是也要廢了?”
“說的是。”薛遠低聲附和,但眉間還是皺。
田福生的事都被薛遠搶著做了,老太監只好看看外頭神,道:“圣上,該沐浴了。”
薛遠下擔憂,口而出道:“圣上,臣給您濯發。”
殿中一時靜得不發一聲,顧元白突然笑了,“那就由你來吧。”
泉殿中。
顧元白仰著頭,一頭黑發泡在泉水之中,隨著波紋而。薛遠握著他這一頭如綢緞般順的黑發,喜不已,“圣上的每一頭發在臣這里都價值萬金。”
顧元白聞言,順了一頭發下來,將這發纏在了薛遠的手腕之上,“萬金拿來吧。”
薛遠心道,小沒良心的。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翠綠玉扳指,戴在了顧元白的拇指上,“圣上,這東西就是用萬金買來的。”
沒忍住多說一句,“您可別在弄丟了。”
這個“丟”字讓顧元白有些心虛,抬手看了一下,玉扳指還是從前的那般模樣,綠意凝得深沉,這玉扳指即便不值萬金,如今也不同尋常了起來,因為它從皇宮滾去了北疆,又從北疆滾回了皇帝的手上。
既被鳥雀帶著飛起來過,又見識到了行宮湖底的模樣,見識了北疆淹沒長城的大雪,萬金,萬金也買不到這些見識。
顧元白是個社會好青年,不白白占人便宜,于是又撿起一落的發,纏在了薛遠的另一只手腕上,“兩,賞你的。”
薛遠乖乖讓他系上,“圣上,上元節您就不想出去看看?”
顧元白閉著眼睛,躺在榻上不,“說說外頭有什麼。”
薛遠張張,卻也不知道說什麼。他自離開家,常年征戰之后該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去年宮宴結束,直接就回了府,哪里知道鬧市上能有什麼。
但他擔心這麼一說,顧元白就不跟他出去了,于是含糊道:“很多東西,數不清。”
顧元白道:“什麼?”
薛遠更加含糊,“什麼都有。”
“朕沒聽見,”顧元白蹙眉,勾勾手指,“到朕耳邊說。”
薛遠伏低,正要說話,熱氣卻噴灑到了顧元白的耳邊。他不由地看了眼圣上的耳朵,圣上平躺在人榻上,只穿著一單,從耳側到脖頸,俱是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單遮掩在脖頸之下,修長的脖子泛著白瑩瑩的,口有個微微的起伏,好似只要輕輕撥弄,就能再順著看下去一般。
薛遠想說的話全都忘了。
熱氣混著氣,就如同那夜薛遠品嘗顧元白的耳珠一般,顧元白不聲繃直了,打算讓薛遠也嘗嘗他那夜不上不下的罪。
“薛卿,”似笑非笑,“說話。”
“臣……”薛遠張張,子低得更近,每說一個字都好像能到圣上的耳朵,多說一個字就能吃到里一般,聲音沙啞,“上元節的時候,街市上有許許多多的吃食,圣上上次吃的驢火燒也會有,我們可從路頭走到路尾,想吃什麼臣就給您買什麼。”
顧元白被熱氣呵得難,了耳朵,想要側過頭。
薛遠掌住了他的頭,讓他不要,悶聲笑:“圣上,您還洗著頭呢。”
顧元白又轉過來了頭,他的耳珠子在薛遠眼里來去,好像故意一般吸引了薛將軍的全部心神,薛將軍沒忍住,想要借著說話的機會“無意”品嘗一口,但剛要湊近,顧元白就道:“說完了?”
薛遠是噎在原地,閉了,又琢磨起了說辭:“還有玩的,許許多多,臣給圣上刻了木雕,上元節應當還有做糖人的手藝人。”
顧元白閉上了眼,掩住了角似有若無的笑意,“糖人,做得好嗎?”
薛遠又離得近了,瓣已經到了白玉一般的珠子,顧元白扭過頭,懶洋洋道:“濯發。”
薛遠:“……”
他深吸一口氣,離開,去給圣上洗著已經泡了的黑發。
圣上的臉上笑意一閃而過,又很快了下去。
上元節來臨之前,西夏送來的東西先一步了庫。
“五千匹良馬,一萬頭牛、羊,五百萬兩白銀,三百萬石糧食,”戶部尚書道,“一分不。”
顧元白聞言,沉一會,讓人去請西夏使者前來面圣。
兩刻鐘之后,西夏二皇子李昂奕連同西夏使臣覲見,顧元白這時才看到二皇子的面容,他同七皇子有三分相像,但眉眼之間好像無時無刻不帶有憂慮,偶爾和顧元白對上視線時,眼神閃躲神畏,不見有分毫皇子派頭。
殿中大臣們也因此只看了他一眼,就將目投到了西夏二皇子后的大臣上,雙方你來我往,在此途中,顧元白不發一言,西夏二皇子也埋著頭不發一言。等到鋒結束,西夏二皇子才在臣子的催促中膽怯開口道:“大恒的皇帝,您現在能否放了我的七皇弟?”
顧元白看著他,緩聲:“來人,將人請上來。”
在鳴聲驛中的西夏人早已被在了殿外,侍衛們客客氣氣地將李昂順一行人請到了殿中。一見到七皇弟,西夏的二皇子就連忙迎上去,急急忙忙追問道:“七弟,你這些時日過得怎麼樣?”
李昂順甩開他的手,臉沉沉,“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晚。”
兩隊人見面之后,二皇子便要帶著人請辭,顧元白突然笑了,和氣道:“過幾日便是我大恒的元宵佳節,幾位無需著急回去,待過了元宵佳節之后,再讓朕宴請各位一番,各位也好看看我大恒的風。”
二皇子正要說話,但李昂順已經先一步答應了下來,他只好言又止,無奈地閉了。
一行人告辭離開,顧元白看著他們的背影,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溫茶。在西夏人即將踏出宮殿時,顧元白突然高喝一聲:“李昂奕!”
李昂奕連忙扭頭看向圣上,但他的仍然面向了前方,“是。”
顧元白又抿了一口茶,“朕很喜歡你們的國香。”
李昂奕放松下來,連說不敢,才小心翼翼地離開了。
等人不見了,顧元白垂眸,用杯蓋掃去浮起的茶葉。
李昂奕有狼顧之相。
狼顧者,謂回頭顧而不轉,狠,常懷殺人害之心。①
西夏二皇子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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