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庭草幾回新。萬里湖天月滿蘋。獨旅暗*。顛沛尙懷忠藎。——
他還是說服了念眉到他辦公室暫時落腳。
週末辦公室裡沒什麼人,空的,那些溼的箱子被無聲無息地搬進來放在地板上,地毯都很快暈開深的水漬。
念眉隨手打開一個箱子,溼的戲服拎在手裡,像彩飽和度極高卻被撕壞的紙,而旁邊的頭飾和髮辮被水浸過之後幾乎已經不能用了。
夏安在旁蹲下,“念眉,先跟我回去換服吧,你這樣會生病的。”
葉朝暉取過一件他放在辦公室的西服搭在肩上,“他說的對,你回去洗個澡換服,其他的事晚點再說。”
“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守著。”
頭也不擡,眼睛不曾離開手裡捧著的東西,彷彿話也只是對它們說的。
葉朝暉然地笑了笑,“你怕什麼呢?我不會對你的這些寶貝怎麼樣的。”
念眉不說話。固執起來,兩個大男人都拿沒轍。
夏安說:“那我回去拿服來給你換。”
葉朝暉看向窗外見小的雨勢,“也好,我們樓下有健房,可以淋浴換服。”
夏安對他仍是橫眉冷對,“你要是敢趁機欺負,回頭我要你好看!”
剛纔那一拳,揍得其實不夠狠。
只剩下葉朝暉和念眉兩個人,不跟他說話,只一箱一箱地把那些行頭和道都打開,一樣一樣翻檢著,溼得很厲害的就拿出來,攤開在桌面和椅背上。
現代化風格的辦公區域裡堆滿這樣古老風格的東西,黑白間充斥著濃烈的彩,不僅僅是不搭調,甚至有詭異。
可他什麼都沒說,任由去,也不幫手,因爲一定不肯讓他這些東西。
那是的世界,是他曾經不惜一切想要摧毀,今後可能再也無法走近的空間維度。
毫不客氣,既然答應上來,就沒有打算與他客氣。這樣很好,他想,至還能夠這樣與他共。
夏安帶了服來給,看著屋裡的一切,覺得只有滿目瘡痍這個詞能夠形容。
他跟一樣痛心,輕聲問:“我去找小魏他們來幫忙?東西先搬回去,海叔也說了,就算要施工維修也不是立馬就開始。咱們人不在那兒,東西放一放總是可以的。”
念眉卻搖頭,“你看這些行頭,還經得起那樣折騰嗎?”
“……”
“小魏他們這幾天都放假回家去了,把他們來,連宿舍也安排不了了,算怎麼回事呢?今天的事,先不要跟劇團其他人提,有人問起來,就說是蘭生劇院那邊臨時安排不過來,咱們不能馬上搬進去。讓他們繼續在家裡等一段日子吧,等咱們……等咱們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了,再通知大家。”
說著又哽咽起來,這樣子,其實與解散劇團都沒有什麼分別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行頭道,沒有安立命之所,沒有舞臺,他們還怎麼唱戲呢?
夏安回去,他爸爸還在醫院裡需要人照顧,自個兒留下來。夏安不放心,可偏又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催他到醫院去。爲難之際,想起還有陳楓和舒樂夫婦,這倆人他也是見過的,雖然不,但最後一場演出他們給予的關照他也一直記在心裡,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他離開之後,只剩念眉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忙碌。窗外的天已經暗了,青灰的天際佈滿慘淡的雲團,雨仍不大不小地下個不停。
葉朝暉買了吃的東西和熱的飲料上來,看著那一片亮燈的所在,覺得辦公室的燈大概沒有哪一刻會像現在這樣是溫暖而充滿的。
那個窈窕輕巧的影彷彿不知疲倦,那兩間打通的辦公室裡每一個角落都擺滿了屬於世界裡的東西。翻找、晾曬、收起,然後重複,一而再,再而三。
那麼虔誠,讓他想起小時候喜歡看的西遊記中的唐三藏,取經路上的最後一劫便是落水曬經,看到經書遇水損遠比他本人遇溺難許多。
所以玄奘法師修正果,流芳百世。
他朝走過去,把簡單的晚飯放在面前,“先吃點東西吧。”
“我不。”
“不也要吃,你病倒了,我就把這些東西全都扔出去。”
瞪了他一眼,終究還是乖乖把飯吃了。
他低頭看吃飯的模樣,臉蒼白卻神專注,眼睫又又長,上已經換上一乾爽的服,長髮卻還沒幹似的,額前垂下一縷,他忍不住擡手爲別到耳後去。
終於擡起頭來,眼睛黑亮澄明,有一小小的不自在。
他覺得出,有些不一樣了,可是這種不一樣卻不是因爲他,而是另外一個男人。
“晚上你回去休息,我保證你明天過來看的時候,你這些寶貝都還在這裡。”
他這樣命令,只笑了笑,“你讓我回哪去?”
夏安他們在蘇城還有家可回,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
葉朝暉語塞。他想說他在蘇城有公寓,穆晉北也給留了鑰匙,可現在似乎都不是最佳答案。
仍然堅持留下,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陪著那一堆看起來又老又舊的東西。
睡夢中聽到爭執,都是悉的聲音,卻聽不清說了什麼,只偶爾聽到穆晉北三個字,就醒了。
頭很疼,渾也痠痛難,推開門,看到舒樂來了,正衝葉朝暉發脾氣。
“樂樂,你怎麼來了?”
舒樂一見憔悴的模樣就更加火大了,“念眉你果然在這兒,還好我來了,不然今天還不知這混蛋又怎麼欺負你呢?”
噼裡啪啦一通說,念眉才明白是夏安打電話給了,正陪陳楓在上海開會順便度週末,一聽出了這樣的事就撇下老公辦正事,連夜開車趕回蘇城。
葉朝暉在一旁也氣得夠嗆,“判死刑還得給個最後陳述的機會吧?你口口聲聲說我欺負,我欺負什麼了?”
念眉也試著跟解釋,“這次不關他的事……”
“你不用護著他!念眉你就是太善良,心太了才……呀,你上怎麼這麼燙啊,臉也很難看,是不是生病了?”
舒樂探手額頭,驚呼,“你在發燒啊,這溫都可以燙蛋了吧!”
葉朝暉也心頭一,“怎麼回事,是不是著涼了?難嗎?”
舒樂推他一把,“你還敢說沒欺負!”
他不理會,也不等念眉多說什麼,打橫抱起往辦公室裡去。
念眉覺得頭疼,在他懷裡晃,頭頂的天花板都像在打轉,上一陣陣冒冷汗。
想念另一個人的懷抱,安穩,溫暖,有最悉的剛味道。
“怎麼哭了,是不是很難?我們現在去醫院,沒事的。”葉朝暉俯看到眼角落的淚水,忍不住低聲安。
他不知道也曾盼他真心誠意的關懷,終於等到了,卻已是人非。
不肯去醫院,葉朝暉只好去藥店買了退燒藥來給吃,舒樂在一旁用冷巾給降溫。
他看著念眉的蒼白憔悴,還有這一屋子的荒謬淒涼,忽然覺得舒樂說的也沒錯,一直是他在欺負。
舒樂待到天快亮了才走,念眉的燒也差不多退了。早晨迷迷糊糊醒過來,刺破霾投進室,葉朝暉將一摞乾淨的新服和巾扔給,“起來去收拾一下,我們去北京。”
還有些混沌和虛弱,卻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去北京……幹什麼?”
葉朝暉面無表,“你不想去找他麼?事總要解決的,你的劇團,還有你自己……你昨晚一整晚都在他的名字。”
發燒到意識不清,念著的人始終是穆晉北。
蘇城到帝都的距離其實遠沒有想象中遠,不到兩小時的飛行距離,念眉睜開眼睛,外面已經是開闊的首都機場。
神頭不好,在空中補眠,不知不覺中靠在旁寬厚的肩膀上。有乾淨微涼的手指挑開微的髮,顛簸中輕扶著的額頭。
在昏沉中了聲晉北,那隻手就退開了。
“到了,走吧!”葉朝暉將兩人的行李合到一起,示意跟著他。
念眉看得出他不太高興。
他安頓兩人在酒店住下,對說:“你病還沒好,先休息一下,然後去樓下餐廳吃點東西。二北現在電話聯繫不上,我只有到他家去一趟,看能不能見上面。”
他神嚴肅,看起來似乎是想不要抱太大希。
念眉道:“我知道了。可是你……你也累了,吃了東西再去吧!”
葉朝暉面上微微一,卻很快錯開眼神,“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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