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夜鳴，振翅落在梢頭。

鼎山下殷紅的跡淌開，一人倒在泊中就此永遠沉寂。

……

夜晚的華陵城，燈火漸熄，四悄然。

南城門守軍開始換崗，兩隊接時，一夥手敏捷的黑人護著一人悄無聲息地來到城牆下。

這時，一個著守軍中尉鎧甲的人從角落裡出來。

“陛下，臣魏常已經在此恭候多時。”

蕭鸞站在黑人中間，沒有立刻上前：“辛苦魏卿了，待來日朕驅逐逆賊，定不負卿今日之。”

魏常沒有多言，轉將城牆下一堆雜草搬開，出一個大約一米高的口，口直通向城外。

“這……只能委屈陛下了。”

一個黑人先鑽了進去，確定無誤後，蕭鸞不聲地向旁邊一人使了個眼。

蕭鸞剛躬穿過，拂了拂上的灰塵，**側便傳來魏常的悶哼聲。

“陛下，人已解決了。”

“嗯！朕的行蹤絕不可被任何人知曉。”

蕭鸞回頭，看著黑人將重新堵上，雙目沉，滿心的屈辱。

沒想到他居然會淪落到鑽狗的命運，簡直是可笑，可悲啊！

但這絕不會是終點！絕不會！

“有況！”

“上頭有令，抓住逆賊蕭鸞者，晉三級，賞金千兩！”

“快找！絕不能讓逆賊逃了！”

火乍然匯聚而來，喊聲震天。

“陛下快走！”

黑人們忙拔劍護送蕭鸞離開。

到了一片林外時，樹上拴著幾匹一早便備好的馬匹。

八個等待許久的黑人從樹下躍下。

連續三個晝夜，後的追兵幾乎沒有斷過。

蕭鸞和僅剩下的十餘名黑人疲於奔命，已經無法再繼續支撐。

……

華陵城皇宮。

“蕭鸞一直在向西逃竄，看來他是想去尋求宇文擎的幫助。”慕容灼將剛剛送到的消息燒掉。

蕭鸞一直在逃，他們兩個也一直在等待，此時夜深，兩人肚子都開始抗議，便讓膳房送了些吃食。

舉將塊都挑進了慕容灼碗裡，看著食在碗裡堆小山，又被慕容灼全部吃掉，樂此不疲。

慕容灼剛開始覺得有人給他夾吃，很幸福，自然一塊不剩，只是吃著吃著，就覺不對勁了，眼下這形就像舉平日喂雲團和凌雲的樣子，尤其在看到舉眼中濃濃的笑意時，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於是，慕容灼也端了湯碗用湯匙盛起，衝著舉道：“阿舉，來。”

隨後，還附帶兩聲招呼雲團和凌雲的哨聲。

舉的手一僵，脣角僵了一下。

“大丈夫當襟豁達，不可與子一般見識。”

“阿舉，啾啾。”慕容灼還是一副清冷如冰雪的表，只是這作和發出的聲音……

舉眉峰一跳，又好氣又忍不住想笑，一把拍在他手背上。

“你當是在喂鳥嗎？”

“嗯！”慕容灼竟平靜地點了點頭，道：“凰也算鳥，阿舉，來，啾啾。”

舉私以爲欺負了人家半晌，委屈自己配合一下以示公平也沒什麼，於是便湊了過去，只是湯含口中的同時，又聽見一聲“啾啾”，立刻嗆住了。

慌忙掩避到一旁，劇烈地嗆咳，漲得臉頰通紅。

卷四：龍興舉，盛世風骨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楓嶺秋涼，佳人再晤

“你、你休要得寸進尺！”

舉鬱悶地瞪嚮慕容灼，卻見他還是那副表，只是，一雙藍眸裡有些無辜。

“是它。”

慕容灼手裡抓著一隻紅藍相間的彩羽雀捧到舉面前。

“啾啾、啾啾！”

舉扶了扶額，將捲筒從彩羽雀的爪子上取了下來。

看過之後，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楚令月被找到了，在鼎山下。”

因著舉當日便猜測出，楚令月會選擇鼎山，慕容灼並沒有驚訝。

“確定是嗎？”慕容灼有點不放心，楚令月那個人詭計多端，偏偏還擅長這些詭異法，難保不會假死活過來。

“從鼎山摔下，怕是摔得面目全非了，若是我的卦象可信，應該是無誤了。已經在運送途中，到時可再行確認。”

“蕭鸞也該到楓嶺了。”

“是啊！楓嶺……”

……

蕭鸞思來想去，他現在唯一能找的便是宇文擎。

雖然宇文擎一早便與慕容灼勾結，但想來他從一開始打的便是與慕容灼平分大晉的主意，可是如今，大晉輕而易舉落慕容灼手中，宇文擎也定然已經發現了自己被慕容灼耍了。

慕容灼得到各方支持，名正言順，地位穩固，區區一個曾經獲罪私逃的蕭晟，本沒有人會理會，宇文擎留著他也已經毫無用。

但蕭鸞可不是蕭晟那等蠢貨，只要他見到宇文擎，便會有辦法讓宇文擎答應合作，只要藉助西秦的力量，未嘗不能重新奪回屬於他的江山。

縱然宇文擎也是一頭惡狼，但蕭鸞已經想得很清楚，到時候他大可以暗中找到西秦的前太子，如今的安王宇文羲。

宇文羲遠沒有宇文擎詐，只要宇文羲除掉了宇文擎，那蕭鸞不僅可以藉助西秦的力量奪回大晉，日後便是拿下西秦也並非不可能。

初秋的天，已然轉涼，白日剛下過秋雨，山谷溼，愈加冷。

爲了躲避追兵，蕭鸞命人不準點火，夜晚便更是難熬。

十餘名黑人分散各，蕭鸞將在斗篷下，背靠著一棵楓樹閉目休息。

連日的奔波，飢寒迫，縱使再警覺，也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迷濛之間，蕭鸞忽然覺到上一暖，疲憊地勉強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五緻卻面容十分暗淡的臉，一雙琥珀的眸正溫地注視著他，裡面倒映著他的臉，充滿了迷。

“檀郎，秋了，莫要著涼。”

蕭鸞驚訝地著子，心中充滿了疑。

分明看著像是他悉的那個人，可又與他悉的絕世風華截然不同。

“……阿舉？”不知是否因爲長久沒有飲水，蕭鸞覺嚨乾，好不容易纔喚出了聲。

子笑了笑，頭上釵垂落的流蘇搖曳，照亮了的眼眸，一瞬間，那璀璨瀲灩的容又與他悉的人重合。

“是我，檀郎莫不是睡迷糊了？阿舉帶了點養生湯和點心過來，檀郎用一些後便安寢吧！”

言罷，手去揭開湯盅。

轉的一個背影如此的悉，蕭鸞心頭悸，上的袍落，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子的手腕。

卷四：龍興舉，盛世風骨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楓葉題字，檀郎薄倖

“檀郎？”

子驚訝地低呼，手腕被蕭鸞地攥著。

蕭鸞仔仔細細地凝視著面前之人，口中呢喃：“怎會如此？怎會……”

子的手腕被抓得太痛，小聲喚道：“檀郎？你、你怎麼了？可是不適嗎？”

“不！你不是！”

蕭鸞忽地將子推到地上，厲聲質問：“你究竟是何人？你爲何會在此？”

子被推得狠了，手肘磕得生疼，但顧不得這些，仰頭擔憂地著蕭鸞。

“檀郎，你怎麼了？我、我是阿舉啊！”

“阿舉？阿舉……”

子消瘦憔悴的面容映眼底，蕭鸞不停地念著這個名字，頭痛裂，他忍不住抱頭大了起來。

待到疼痛有所緩解，他再度睜開眼睛，眼前卻不再是前一刻奢華的宮殿，而是四野開闊的山上，滿眼的桃花灼灼，花雨紛飛。

“贈卿一襲桃花，許卿一世案齊眉。阿舉，今日在此天地爲鑑，蕭鸞此生絕不負你。”

誓言飄散於耳畔，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境中人，還是旁觀者，他看到自己親手將一襲繡著桃花的紅裳披在了的肩頭。

那雙漂亮的眸裡映著漫天的桃花雨，滿臉幸福地依偎進他懷裡。

“檀郎，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一道幽怨詭異的聲音忽然傳耳中，讓他渾發寒。

懷中突然擡起臉看向他，卻變得披頭散髮，滿臉滿的，臉上的與淚混雜，一雙眼睛含恨帶怨、淒厲地著他。

“檀郎，你騙得阿舉好慘！你騙得阿舉好慘哪！”

蕭鸞驚呼一聲，連忙倒退，腳下忽然踩空，一閃，他倏地睜開眼睛，眼前漆黑，唯有樹影投在地上，漸紅的楓葉飄然從頭頂落下，停在他袍上。

他後背已經被汗打溼，此時豁然驚醒，夜風一吹，頓上寒冷。

上的寒冷猶可忍耐，可是心頭莫名的冷意卻遲遲無法消散。

回憶著夢中所見，他隨手將袍上的楓葉撿了起來，挲著葉片上的紋路。

紅的楓葉上什麼也沒有，可是他不知爲何總覺上面應該有點什麼。

合上眼睛，神彷彿又重新回到了夢裡。

他依稀記得，許多次夢中總會有一個畫面，他在案頭練字，在一旁埋頭悄悄做著什麼，然後怯地將一片楓葉捧到他面前，楓葉上寫著娟秀的兩個字，“檀郎”。

問他：“四殿下，以後阿舉喚你檀郎，可否？”

檀郎，是時下子們對心儀郎君的稱。

在後來的歲月裡，子一直都如此稱呼他，哪怕是後來他被封王，稱帝，別的子嬪妾都以份尊稱稱呼他，唯獨舉，他的結髮之妻一人這樣稱呼他。

十四年的陪伴，一聲聲的“檀郎”，包含了子對他所有的依與慕。

可是他呢？

蕭鸞怔怔地看著手中空無一字的楓葉，他努力地回想，想要讓自己與夢中的那個自己相通，去窺探那個自己的心境，，他很想知道，那個自己，對子究竟是否也有。

然而，無論他如何窺視，都是空，冷漠。

卷四：龍興舉，盛世風骨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故夢孤涼，悔之已晚

爲何會如此？

爲何會如此啊……

楓葉從掌心落，蕭鸞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苦悲涼。

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明明得到過，可是爲何會被他棄如敝履，最終殘酷摧毀？

不……

蕭鸞仰頭將手覆在眼睛上，自嘲地勾著角。

他其實並非全然不知，夢中所見的子，與他現實悉的舉相差太大，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

蕭鸞很清楚自己是個眼界極高的人，尋常子他本不會放在眼裡，夢中那子，他只怕是認爲配不上自己的。

他一直對子細語，溫備至，可是十四年的夫妻相伴，他其實從未對子過心，更遑論是真。

他對，只有利用，甚至時刻都在防備著，更害怕會生下他的孩子，所以纔會暗中引導家左一脈的人對舉下毒。

還有一點不同……

夢中的子全心全意地慕著他，將全心都毫無保留地付於他。

而現實中的舉，一直對他不屑一顧，冷言冷語相對，甚至視他爲仇敵，毀掉了他的一切，就像，夢中的他也摧毀了子的一切。

他的，被他棄如敝履。

恨他的，卻讓他心嚮往之。

何等的諷刺啊！

蕭鸞爬了起來，險些跌到泥灘裡，他一手扶著樹幹，一手上了自己頸側。

頸側被舉咬下的齒痕至今猶在。

從前他一直不明白，那時舉爲何會突然無緣無故地轉變態度，爲何會用那種仇恨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