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釋懷

到了深夜，袁五郎才從恪王府回到家。

崔翎懷著雙胎，月份大了，睡眠便越發淺，聽到屋裡有靜，便撐著子起來。

聞到有酒氣，輕輕皺了皺眉，“夫君，快去洗一洗，然後早些歇了吧。”

雖然近日的孕吐已經好了許多，不再聞到異味就吐得七葷八素。

但五郎上的酒氣撲鼻，還是腹中泛起一陣噁心。

五郎也很知趣，從櫥裡取了一乾淨的裳便往外走，“我先去沖洗乾淨了再進來。”

過不多久，他返轉回來時，上酒味褪去，散發著一陣清爽的男人味道。

崔翎將臥榻讓出大半，好五郎躺下。

原想著他今日在恪王府一日，不定怎樣勞心勞神，就想閉上一句話也不說，早些歇息。

可翻來覆去還是心裡不定，猶豫了許久，終於小小聲地問道，“你和恪王喝酒了？”

五郎順勢將妻子摟懷中，出手指小心地在的背上挲，“嗯，喝了不。”

他低聲嘆了口氣，“別看王爺份尊貴，無限風，可在盛京城中，他也不過只有我和石小四兩個朋友，他心裡不好，也不肯輕易說出來，也只有痛快地陪他喝一杯了。”

崔翎長而捲曲的睫閃，心想，這大概就是男人之間的友誼。

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話，訴苦或者勸，盡在一杯酒水間互相泯了。

想到當日在西北時還曾將九王錯認爲是五郎。不由臉上有些訕訕的。

可那個敢在大雪境時穿一火紅皮裘世獨立卻耀眼非常的九王。滿風塵從西北載譽而歸。沒有指得到封賞和禮遇，但也一定不曾料到會遭遇此番境地。

到底，還是爲九王到可惜。

果然在帝王家，想要什麼手足親就是一種奢。

五郎見懷中子靜默不語，挲著潔背部的手掌幅度更大。

他聲說道，“不過王爺看著是不聲不響的人，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有主意。

如今退讓，不過只是因爲還掛念著兄弟親。他自小沒有父親，對皇上實是一份孺慕之。可若是這份心意被任意踐踏，姜皇后做得太過，他也定不會……束手就擒。”

九王這些年來胡鬧，是爲了不帝后太過忌憚他。

可他已經退到此番境地，帝后卻仍舊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何況九王原本驚才絕豔，才華智慧不比當今太子遜。

如若他絕地反擊，其實未必毫無勝算的。

崔翎聞言皺了皺眉，連忙手去將五郎脣捂住。“噓！”

五郎說的話許是事實，可這樣的話卻不該出自他口中。那要讓人聽了去，就是大逆不道。

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袁家上下都平安快樂，如今的日子正好平靜著，可不想突生風波。

至於九王的命運……

那是浩大的政治問題，則要整個大盛朝抖三抖的，實在無能無力。

也希五郎不要因爲朋友義氣，而迷失了自我。

五郎雖在家中時不時犯些傻氣，那其實也是因爲在家裡放鬆了的緣故。

其實在外頭，他仍舊是那個威風凜凜，謹慎持重的袁五。

方纔那番話，是他肺腑之言，因爲當著信任的妻子的面，才這樣口無遮攔地說出。

但立時，他也就後悔了。

不論如何，心裡想什麼是一回事，說出口來卻要掂量著了。

畢竟，這事不是他個人能夠決定的，牽涉到闔家人的榮辱安危。

他連忙將話題岔開，用寬大溫暖的手掌去崔翎高高隆起的腹部，“孩兒們，可想爹爹了？”

正說話著呢，崔翎腹部便隆起兩個小沙丘，接著“咕嚕咕嚕”一陣快速的抖。

五郎興地道，“翎兒，你快瞧，是孩兒們在迴應我呢！”

崔翎無奈地說道，“這是胎！”

垂下頭目溫，“打從上月起，這兩個孩子就時常在我肚子裡拳打腳踢，還真是頑皮。”

話題很快轉移到了孩子上。

崔翎告訴五郎今日蘇子畫又產下一個男孩兒，取名做璦哥兒。

還將二嫂梁氏的肺腑之言都說了出來，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口，由衷說道，“二嫂真是非常人，都到了這樣的時候，還總是爲大家著想。”

對於這一點，其實不止，也很激。

五郎聽了，垂著頭靜靜地不說話。

好半晌纔將崔翎摟得更了，他抿著脣委屈地說道，“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不似從前那樣熱，我……我都覺到了。”

他目專注地著崔翎，“翎兒，我心裡，也不好。”

從彼此恩的網一下子跌開，雖然對他笑著，可那份笑意總是不達心底。

五郎不是魯的莽漢，他心思細，這樣的變化很容易就能被他察覺。

他大抵知道，問題是出在了哪裡。

不願意將自己親生的孩子過繼給二房，捨不得母子分離，也厭恨他自作主張，不和商量一下，就將孩子的命運決定。

對於這份指責，他心甘願地接，也深覺抱歉。

只是，他並不後悔當初這份承諾。

作爲丈夫，也許他還不夠格，作爲父親，他或者很是欠缺。

可是他想做一個合格的弟弟，好那個自小將他帶大教會他舞刀弄槍兵法文識以及做人道理的二哥，九泉之下，可以含笑瞑目。

這是他的堅持。

可五郎不明白的是。在他答應要和崔翎好好商量。從長計議這件事後。的態度仍然是不理解，並且直接簡單暴地對他採取了冷理。

前一刻還恩纏.綿好得如同裡調油的夫妻，後一刻，就彼此站在心結的兩端。

這變化太快，他有些不能接。

之後幾日裡，對他的冷淡不在言語舉止，仍然溫笑待，可他能覺到對他不再像從前那樣了。

今日和恪王的這場不醉不休。雖也有爲了兄弟捨陪君子，可未免也沒有帶著自己的悲哀。

五郎目灼灼，盯著崔翎的雙眸不肯鬆開，“翎兒，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許是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眸有些發紅，帶著幾分深重的水潤，像是含著淚一般，“翎兒。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駑鈍。我不靠譜，你不告訴我死活都猜不到。”

崔翎子微，沒有想到五郎那樣敏。

沒有錯，自那日爭吵之後，的確將自己對五郎的一片深收斂了許多。

不，其實也不能這樣說。

這種事，若是當真能夠收放自如，那也就算不得是真了。

對五郎的心已經託付，並不是那樣容易就可以輕易地回改，只是五郎的態度終究有些失，所以，爲了以後不再到更大的傷害，便勉強自己將這份深濃的遮掩。

前世曾被摯傷得遍鱗傷，所謂男人的，崔翎覺得自己不該期待太多。

期待太多，只會讓自己難過。

所以，不再似從前那般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的，不再攀附在他上撒，也不再對他作那些膽大奔放的親作。

只是爲了不要沉迷太深，以免將來到更大的傷害。

此刻聽到五郎含著淚這樣幽怨地控訴，崔翎的心到底還是了。

仔細地一想，也許站在五郎的立場上，他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站在盛朝的普世價值觀面前，五郎這樣的做法纔是符合世俗倫常的，而，則太過自私了。

良久，終於還是長長地嘆了一聲，一雙的小手從五郎腰間穿過他的裡，順著他結實的遊走而上，最終停在了他前。

的手指在他心臟的部位輕輕打轉，“你說得沒有錯，這些日子，我對你的確有些冷漠。但那不是因爲我不喜歡你了，而是……”

目一垂，長長的睫在幽暗跳躍的燭火中明瞭又滅，“我還是那樣喜歡你，這份一點都不曾變過。我只是害怕……”

害怕哪一日他行事永遠只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卻完全忽略了的，甚至連商量的餘地都不給留，就爲做出了自以爲合適的決定。

害怕他們終究會因爲意見不合或者日常瑣事而爭吵，這份相相知的最終被磨得面目全非，到最後所有的意消散，彼此之間只剩下相互埋怨。

害怕前世遭遇過的重蹈覆轍，忽有一日，當和他所的名利站在天平的兩端，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選擇無法給予的對立面。

崔翎也知道，的害怕有多麼地沒有依據，五郎也絕對不會是前世的初男友。

可還是害怕。

一直都不曾擁有，太擁有，無比期盼擁有的東西，一旦得到，總是更容易患得患失。

因爲擁有的滋味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才更加害怕失去。

假若最終還是要失去，怕自己無法承擔，所以寧願一開始就不要去得到。

這就是真實而複雜的心。

的確很矯，很瑪麗蘇，也很欠扁。

但五郎卻聽懂了，他墨亮如星的眼眸在姣麗的臉龐注視良久。

終是忍不住嘆一口氣，“翎兒，你呀……”

深而綿長的吻天羅地網般落下，帶著抑許久的激以及稍許懲罰，他的大掌從腹上悄然下，語聲炙熱地問道，“太醫說，只要小心一些，也是行的。翎兒，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