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良把最后一把藥材放藥罐中，起直立，清癯的影仿佛主梁，撐著木荷軒里所有人的慌，“微臣的意思是，娘娘遭人陷害誤食夾竹桃，如果只解毒卻不催產，可能會胎死腹中，一并將娘娘的命帶走。如果只催產不解毒，孩子的胎位已經擺正，活下來沒有任何問題，但娘娘會去世。不管是哪一樣，微臣都覺得不夠，微臣要保娘娘，保皇嗣！”

　余杏林急切地一拱手，“微臣以為雖然穆太醫想法不錯，可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舍大保小啊！”

　說完后他才想到這是當著青梔的面，但是話一說出口，又是本著醫者父母心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余杏林梗著脖子，也不肯收回。

　衛景昭沉了半晌，床那邊卻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是青梔輕輕地道：“皇上，保孩子吧，我，我是不了，但皇上要答應我，找出下毒之人，給我，報，報仇，然后保護我們的孩子，讓他好好地長大……”

　衛景昭卻不回答這話，僵的五指死死地握著青梔的手，問穆元良，“你把話說得細些，如何做到保瑾嬪，保皇嗣？”

　穆元良目如炬，“五味子雖然與解毒藥相克，卻可以以毒攻毒，三樣毒在娘娘里有融合消解的可能，而且因為時間和藥，娘娘腹中的皇子會為娘娘分擔一部分，之后娘娘和皇子都有可能產生一些病癥，會十分虛弱。但只要留得命在，微臣就有把握將他們慢慢調養好，畢竟夾竹桃并非見封的毒藥，娘娘也只飲了一口。”

　衛景昭沉思了一下，在朝事之間呈現出的殺伐果斷慢慢浮現出來，“好，按你說的來，如果之后瑾嬪有任何問題，只能在大人和孩子之間取舍一個，就舍小保大！”

　余杏林還想說話，“倘若只能……”

　“沒有‘倘若’。”眼里有堅冰一般的肯定，衛景昭回過臉去，“朕相信瑾嬪，相信你們的醫。”

　時間慢慢地過去，只是半個時辰，卻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些暗夜里的盯著的眼睛都還沒有散去，都在幸災樂禍地等待著噩耗的降臨。

　白初微和太后在外面，聽里面的宮人不斷把最新的消息遞出來，除了合十念佛，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忽然外面傳來了急切而又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白初微抬眼看去，竟是孟念云頂著個還有三個月就要生產的肚子跑了進來。

　“怎麼回事？你家小主也是有孕之人，這都是什麼時辰了，早該睡下了，痕兒也不知道勸一勸！”白初微看一臉急切，過去搭了把手，領著過去向太后行禮。

　孟念云福之后，忙說：“請太后和貴妃娘娘都不要斥責痕兒。嬪妾在玲瓏軒聽說姐姐開始發作了，怕給木荷軒添，一直沒敢過來，誰知傳來傳去，現在宮里都說姐姐會……”把“一尸兩命”四個忍下去，這會兒可不能說這樣烏的話，“嬪妾實在坐不下去了，所以過來看看，求太后與貴妃恕罪。”

　太后嘆了口氣，“罷了，你起來吧，你與瑾嬪姐妹深，也是理所應當。皇上已經不顧規矩地呆在了里面，咱們就在外面為瑾嬪祈福吧。”

　念云皺著眉，急出了滿眼的淚水，當著太后的面，只能兀自忍著，“不知道現在如何了？怎麼姐姐的喊這麼微弱，也沒有嬰兒的啼哭？”

　白初微嚴肅地搖了搖頭，清泠泠的聲倒是能讓人安心，“貴人暫且先別問了，勢確實是非常危急，但本宮相信有皇上陪伴在側，瑾嬪一定會度過這道難關。”

　念云茫然地點了點頭，忽然閉上雙目，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沒有別的法子，也只能寄托神明了。

　天空的星星還是永恒地閃爍著掛在木荷軒的上方，忽明忽滅的芒讓人心里七上八下，照著那些零碎的惡念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流傳。大家都忙著接生，外屋的燭火有些幽微，等待的心境也變得越發迷惘。

　就在子時三刻的更聲敲響的那一瞬，孟念云驟然張開了眼。

　“聽，聽見了嗎？”

　回眸看去，白初微那樣冷清的人，此刻竟然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點著頭，生怕發出一一毫的聲音，就打碎了那如幻似夢的嬰兒啼哭。

　太后年紀已大，很熬到這樣晚，側耳傾聽良久，終于讓春羽將扶起，巍巍地往前走，“生了，終于生了。”

　那啼哭聲越來越近，是接生嬤嬤將襁褓中的嬰兒抱了出來，面上猶自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氣，“恭喜太后娘娘，恭喜貴妃娘娘，瑾嬪娘娘誕下公主，母子平安！”

　太后雖然喜歡皇子，但到了這個份上，只覺得人在就好，就著嬤嬤的手看個不住，喜笑開，“還沒長開，皺皺的，像個猴兒，這孩子在母妃肚子里折騰太久，真是可憐見兒的。”正說著，皺了皺眉，“公主上怎麼有些烏青，快讓太醫去瞧瞧。”

　接生嬤嬤也很見到這樣兇險的形，心有余悸地說：“回太后娘娘的話，小公主因在母中時，也到了夾竹桃的荼毒，所以上有青斑，太醫說了，等之后調理好了，這些青斑就會漸漸消散。說起來，若不是太后洪福齊天坐鎮于此，奴婢真怕……好在小公主雖然虛弱，哭聲也不大，但太醫已經想好法子，只需母喝了藥化在中，喂上一年，就會好的。”

　太后松了口氣，上本來撐著的一口氣慢慢消散，遲緩地坐回原來的位子，這才想起一事，“皇帝呢？怎麼沒有一起出來？”

　接生嬤嬤道：“回太后的話，瑾嬪娘娘生產后力，又因著中毒素還未排盡，雖然命保住了，如今形卻有些不好，皇上正在里面陪伴著。”

　太后穩了穩心神，還沒發話，孟念云已經拼著責罰，打簾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