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夾竹桃究竟是誰下的，青梔倒還真不像柳亦容，剛小產完就拼著命想要捉出兇手。青梔以為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有先恢復康健，不讓真正想害自己的人得逞，方能有法子揪出此人。

　即將要睡著的青梔想到這里，忽然打了個激靈，方才自己神思四游，似乎想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名字。

　柳亦容。

　這個人在先前小產后，看青梔的眼神就不大對，何況人在低谷之時，青梔正在春風得意，但凡有那麼一點壞心，抑或是被有心人挑撥幾下，柳亦容就不會容得自己安安穩穩地生產。

　青梔想到這里，有些睡不住了，喊過梳月來，讓想法子找些可靠的人去盯著積雨榭最近的一舉一，等梳月鄭重地接了令，才稍微松了口氣。

　正如太后所說，這樣的事有一就有二，往后只會越來越多，如果想著怎麼靠衛景昭去清查，怎麼靠太后去保護，青梔登得越高，跌得也會越重。

　太后雖然沒有真正地把青梔當做自己的閨，卻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也把自己大半生的經驗盡量凝在那些話語中，青梔是真的很激。

　想著這些剪不斷理還的事，青梔漸漸地也就睡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藥的緣故，青梔近來做出的夢都十分繁復冗長，既有平安誕下小公主的開心，亦有玉斕的影時不時的出現。這樣的睡眠其實并不能讓人安穩，穆元良盡心盡責，每天都過來診平安脈，自然察覺到了。可是因為的緣故，穆元良并不敢在這個當口上開一些寧神的藥，只得報到了衛景昭那里。

　彼時已經是八月初，蠶月條桑，正是古歷中收獲的時節，夏天的翠綠漸漸轉滿目金黃，風起十二瀾，時不時就帶了一汀煙雨。

　這一天正下著小雨，把勤政殿掩在朦朧又纏綿的水霧中，早朝之后，穆元良頂著水珠兒趕過來，上多也了些。他不敢失禮，站在檐下撣了撣，撣去了一狼狽，才隨著趙和進去。

　龍涎香的氣息里夾雜著一難為人知的別樣味道，若若現，沉浮在空氣之中，穆元良有些奇怪，微微抬起了眼，看見衛景昭神如常，便把心頭的疑暫且了下去。

　“端婳公主出生時因攜帶了夾竹桃的毒，雖然不會危及生命，但微臣以為，公主的，多還是到了損傷，也許會導致發育緩慢。”

　穆元良從來不說沒有確定的話，雖然他用了“也許”二字，但衛景昭心里很清楚，這是一定的了。

　“除了發育緩慢，可還有別的問題？會不會上痛得厲害，或是常常得病？”衛景昭的聲音很沉靜。

　穆元良忙道：“回皇上的話，只要不著冷著，公主還是會和正常孩子一樣長，只是有可能會比同齡人寡言，反應也會慢上幾分。”

　聽說是腦部可能有損，衛景昭反而舒了口氣，“那不要，是朕的掌上明珠，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朕就會保一生無憂。”

　穆元良把端婳的況說完了，又說起更加棘手的青梔，“另有瑾妃娘娘雖然努力不去想后宮里的事，但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事，娘娘除了一開始那六七日有些縱意，后面幾乎都是撐著扛過來的，如今娘娘不得安眠，微臣以為，盡早搬遷，換個環境或許會好些。”

　衛景昭點了點頭，“朕之前準備賜予瑾妃協理六宮之權，瑾妃婉拒，現在看來的還不適合接六宮事務。你覺得以瑾妃現在的況，遷宮會不會有影響？朕倒是記得，還有十來天才出月子。”

　穆元良很肯定地說：“只要挑個晴好的天，讓娘娘坐在轎里挪過去，不撲著風，就可以了，娘娘雖在月子中，卻不是不能走。”

　衛景昭當即就拍案決定，“既如此，這雨一停，便把瑾妃挪過去，并傳朕的令，不許任何人去打擾瑾妃，除非瑾妃自己愿意打開未央宮的大門招待旁人。”

　在太醫院，多是有本事的。這些年來傅家為穆元良解決了后顧之憂，他便一心撲在醫學之上，如今也擔得起“國手”二字。青梔的況雖然不大好，在按他所說，搬去未央宮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都說未央宮富麗堂皇，飛霜殿更是整個大順后宮最好的殿宇，青梔直到進了那道朱紅的大門，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重重疊疊的琉璃瓦在天之下反著綺麗的彩，斑斕的映著宮中遍植的樹木，郁郁蔥蔥，襯著飛霜殿的的雕梁畫棟巍然屹立。而殿的那些擺設，從書畫香爐，到茶盞瓷瓶，無一不是雅致大氣的古，無一不出設計之人的用心。

　青梔是有些發怔的，饒是從小就見了不奇珍異寶，此刻也慨了句：“太奢靡了。”

　梳月卻不這麼認為，邊收拾著東西邊道：“小姐是懂得那些東西的貴重，才說‘奢靡’，像奴婢這樣不懂古董的人，只覺得這飛霜殿十分大氣古樸。小順子，你說呢？”

　小順子也是忙里忙外，忙出了一頭大汗，聽到梳月發問，又接口說：“梳月姐姐說得很對，奴才一進來，就想，怪不得這是皇后曾住過的地方，莊嚴，尊貴，可一點兒也沒想到這些東西花了多銀子。”

　怡芳跟著梳月打下手，聞言停不下來似的點頭，大有一種“點到主子安心為止”的架勢。

　青梔被這三個人弄得哭笑不得，本來還有些不安穩的心立刻放平了，坐在書案邊看他們忙來忙去。

　本來這里也每天都有人灑掃，衛景昭為了青梔住的舒坦，又給多配了幾個打雜的宮人，沒用多時間，飛霜殿就收拾得妥妥當當，看起來有人氣兒了。

　曾經住過不知道多人皇后，唯一可與乾明宮比肩的未央宮，終于迎來了新的主人。

　廣闊的宮殿里井井有條，從新換的窗紗中進來的影靜而溫，反襯著那帷幕上繡著的花朵團團簇簇，鮮艷熱鬧。青梔尚且不知，自己呆在這里，將要面對怎樣的來日。

　也是上天眷顧，這邊剛收拾好，本來普照的天，忽然變了臉，下起飽含涼意的秋雨。

　青梔眼下有些怕冷，從木荷軒折騰過來也有些累了，抱了會兒端婳，和咿咿呀呀的說了會兒話，便準備休息。

　誰知就在此時，門口傳來趙和的唱喏，“皇上駕到——”

　青梔扶了扶額，后宮的人，都盼著皇上往自己這里來，可對于現在的青梔來說，都有些嫌他了。

　不為別的，衛景昭這個時候過來，無非是想迫著青梔好好用午膳，然后逗逗端婳，再摟著休息一會兒，然而青梔的胃口，最近真的不大好。

　“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好在還沒去床上，青梔給衛景昭老老實實地行了個禮。

　衛景昭卻十分明地掃了一眼，然后說：“沒用午膳呢，就又想睡了？別和朕說不是，你自個兒看看，釵環都取了。”

　青梔有些不好意思，然一笑，但上并不認輸，“皇上這話可不對，臣妾在自己宮里，也沒必要打扮啊，那釵環帶著多累。倒是皇上，外面下著雨呢，您瞧瞧，這肩膀都了一小塊。”

　看著青梔把自己的外裳掉，拿過趙和備好的家常裳給自己換上，衛景昭的眼睛里只有歡喜和溫。

　等事都妥了，他便讓趙和把帶過來的膳食擺上，牽著青梔往桌邊走，“朕與你也算做了那麼久的夫妻了，你這點兒小心思，還想瞞過朕？你從木荷軒過來沒多久，又一向在意人前的禮數，若是真存了用膳的想法，必然要等吃完后再取掉珠翠。”

　青梔嘆了口氣，“看來與夫君深，也不是什麼好事，臣妾被皇上拿得死死的。”

　“吃點東西，朕和你說件高興事。”衛景昭沒有規矩地給青梔夾了兩筷子菜，滿眼希冀地看著。

　青梔不齒地努力吞咽下去，才問：“什麼事？”

　衛景昭道：“朕瞧你這些時候一直悶悶不樂，胃口也不好，就準備等喜兒一歲了，帶你們娘倆去次江南。帶妃嬪同行不比朕單獨去，眼下朕已經吩咐他們開始籌備了。這是不是一樁好事？”

　正如衛景昭之前的揣測，青梔最終還是懶了，給自家公主取了個甚是平凡的小名，喜兒。但確實不要求端婳有什麼大作為，到了此時，尚且不知道端婳會有些發育遲緩，只是單純地祈禱，這個孩子可以一生平安喜樂。

　衛景昭一開始還有些瞧不上這名兒，后來漸漸味出了“喜”字的深義，念得多了，還覺得朗朗上口，當真是十分滿意，從此天天掛在邊，連真正的大名“衛端婳”都得了。

　青梔沒想到是這麼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一時真有些興起來。自從平嘉十二年宮，算來已經有四年不曾看過宮外的世界，何況那兒還是詩詞歌賦里常常說及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