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艷行了一禮,忽然一笑,那笑意不達眼底,仿佛冬天里凝碧池上結著的一層薄薄的冰,輕輕一敲就能碎出裂,“照兒臣看來,吳氏既然如此癡心,父皇不如就把收后宮得了,兒臣雖然現在住在衍慶宮,但不多時也要出嫁,要是沒有地方安置吳氏,放在衍慶宮也可以。”的角攏出一抹虛無的弧度,“畢竟有這樣不知所謂的人襯托,父皇才能多多想起母后的好。”
說罷,這位大順最尊貴的公主,揚長而去。
本來一直游離在事外獨自養神的太后,聽到這番話,忽然笑了起來,“明艷這丫頭,真是長大了,既有這樣的脾,不論嫁去哪里,哀家都不必太過擔心。”
夸贊明艷,便是踩低吳錦織,終于有一瞬間的尷尬在的眼中劃過。太后恍若未見,道:“既然吳氏如此傾心于皇兒,皇兒隨便給個位份也就是了,否則再這麼折騰下去,就要耽擱凌波臺的焰火了。”
衛景昭應了聲,在兒和母親的連番看低下,他對吳錦織的態度也不怎麼好了,“既如此,便封吳氏為從七品選侍,先與教養嬤嬤學習宮中禮儀,十五日后宮。”
說罷,他起對太后躬了躬,“母后,請隨兒臣移駕凌波臺,今年的焰火,是從南邊專程運來的,尤其好看。”
妃嬪們跟著起,先恭敬地請太后與皇上還有諸位太妃先行,再隨其后,諸如裴婉修之流,走過吳錦織邊,還會故意撞一下。
畢竟大順是個崇尚孔儒的國度,吳錦織再再,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出來,又有誰能瞧得起。
直到所有人都走完了,衛景昀才慢慢松開了在袖中握的拳頭,方才祥惠太妃其實是想留在綺華宮和衛景昀再說幾句話的,但太后一記平靜的眼風,祥惠太妃只能乖乖地跟著離開。
從小大大,衛景昀不是沒過氣,但他從沒過這樣的氣。
吳錦織是自己舉薦的,可是闔宮里從上到下,除了自己的母妃,沒有一個人瞧得起,瞧不起,便是瞧不起自己。
因為自己不是皇帝,連母妃也不能接出宮奉養,兒不明不白地死在后宮,宮宴上還要看別人的臉行事,心那一顆仇恨的種子,被綿延不絕的恨意慢慢地澆灌,不知還會生長出什麼樣的樹木。
“姑父,咱們也走罷。”見衛景昀一直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吳錦織終于開口勸了勸。
衛景昀的眼底有不可捉的幽,“他們如何對你,你記住了嗎?”
吳錦織深吸一口氣,再怎麼被培養得心堅,年紀究竟還擺在那里,“記住了。”
衛景昀點了點頭,“把這份覺牢牢地記住,永遠不要從心底抹除。你要知道,除非你有朝一日可以站在后宮的頂端,不然還要這樣的氣。當然,若真有那麼一日,你還要記得,這偌大皇宮,若是沒有本王與王妃,你進不來。”
吳錦織的臉上若若現地顯出狂熱之態,“姑父您放心,害死郡主表姐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青梔因心里記掛著端婳公主,不過在凌波臺待了一會兒便即離開,小順子喊來轎,怡芳打起簾子,青梔便進去了。
長長的甬道兩邊是紅的墻,像極了人涂了丹蔻的指甲,在白雪的反出的芒中下顯現鮮艷的彩,青梔只看了一眼,便將轎簾再度放下,宮燈燒了半個晚上,已經有幾盞燈微弱,抬轎的小太監努力看著前面的路,生怕把這位尊貴的娘娘磕著著了。
前路與后路都在暗,不僅不知將來要面對的是什麼,就連曾經經歷過的人和事,在記憶里似乎都漸漸模糊了起來。姣好的面龐,年輕的,都在歲月的流逝里慢慢枯萎。甚至有些生命,早已不在世間停留。
青梔悄然嘆了口氣,見過那麼些人,很明白吳錦織的出現代表著什麼,后宮的恩寵要因著再來一次調換,只要懂事聽話,衛景昭當然也喜歡靚麗活潑的子,男人麼,大抵都是如此。
只是青梔亦有信心,是細水長流的子,只待長遠的來日。而吳錦織就像凌波臺上絢爛的焰火,伴隨著震耳的聲響綻放在所有人面前,卻太過用力,一瞬間便過完了一生。
婚姻走得遠了些,終究還是歸在細水長流里,若總是轟轟烈烈,等待著的唯有窮途末路。
青梔的預測在不久之后果然得到了驗證,元宵節之后,吳錦織就正式了宮,住的地方倒也奇妙,不是明艷公主提出的衍慶宮,而是裴婉修的薜蘿宮。
按說薜蘿宮原本就不大,裴婉修住在那里,不再往里面放人,是后宮里妃嬪們心照不宣的事,然而白初微帶著啟泰過來看端婳時,臉上的笑容十分無奈,“是皇上欽點的,恐怕裴婉修都要怪在本宮上了。”
青梔看著端婳目不轉睛地盯著啟泰手里的撥浪鼓,說出的話語不自覺地了好多,“娘娘不必擔心,裴婉修雖然有可能怪您,但最主要的還是嫌惡吳錦織,何況在宮里呆了這麼久,娘娘聽誰的,心里有數。我猜測,皇上把放到薜蘿宮,也有試試子的意思。咱們這位皇帝,說他心狠吧,他待后宮犯錯之人,總是留有一線余地;說他寬厚吧,能把新人放到裴婉修手底下磋磨,這可和要了人半條命沒什麼兩樣。”
白初微淡淡一笑,“從前為了和盧盈真爭,后宮大權我也想要,這會子真拿在手里,看許多事都不如你清楚,其實皇上之前亦有讓你協理六宮的想法,金印寶冊都是一應專門為你打造,你最終拒絕了,我卻也沒松一口氣,總想著什麼時候該給你。”
青梔莞爾輕笑,落落大方,“貴妃娘娘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娘娘在此山中,便不識真面目了,如果是臣妾掌了權,多半不如娘娘。”
這一天晚上,青梔早早地吩咐下去,讓把宮門落鎖,梳月也猜皇上多半要翻吳選侍的牌子,早早地帶著人把大小兩位主子拾掇干凈,便把外屋的燈熄了。
被中有早就放好的湯婆子,這兩天化雪,很是寒涼,青梔剛準備褪去鞋子,外面突然傳來小太監的稟報,“娘娘,方才有人敲門,是皇上來了。”
青梔怔了怔,拿起紅木架上的衫披起,還未等迎到門前,衛景昭便攜著一陣涼涼的風推門而。
看到青梔走到了外屋,他趕讓趙和把門關上,前行幾步,抬起手又放下,“起來做什麼?聽宮人說你都洗漱完了,去床上暖著去吧。”
青梔知道衛景昭怕涼著自己所以不肯有任何,便過去拿了只湯婆子,放在他冰冷的手心中,嗔道:“這都什麼時候了,皇上要來回跑一趟,也不知道把大氅穿上,手涼得這樣,回頭病了怎麼好?”
衛景昭悠然一笑,“朕今晚很想見你,批完奏折發現已經晚了,倘若翻牌子,你得來回趕,外面積雪初化,正是寒氣四溢的時候,朕舍不得。”
因是嚴冬,衛景昭今兒也不沐浴,青梔便讓人打了熱水過來,將他上好好了,趙和早在外面等著,過子后,又送進去藥材泡出來的水,正是做泡腳之用。
衛景昭一直念叨著讓別凍著,青梔被說得不了,等趙和接手后便回到了被褥之中,一張小臉兒從被子里探出來,看著自己的夫君。
“想睡就先睡,朕待會兒就來。”
青梔巧笑嫣然,眼角沒有一皺紋,一點也不像兩個孩子的母親,“皇上今天怎麼來了臣妾這里?”
衛景昭知話中含義,一副懶得搭理的模樣,“方才不是說了?朕想你,就來了。”
青梔并不滿意這個答案,“吳選侍剛剛宮,皇上也不去看看?”
衛景昭拿眼睛斜著,“這話是真心的?”
“當然不是了。”青梔理直氣壯地否認,“可臣妾在妃位,總得說些看起來識大的話。”
衛景昭被這話逗樂了,喊趙和過來干雙腳后,便上了床榻,一壁,將青梔摟在懷中。
“朕是真想你了,過了個年,朕忙得腳不沾地,連見喜兒的時間都了好些,今天難得有時間,怎麼著也要來飛霜殿一趟。”說起吳錦織的事,衛景昭還是有些心虛,“吳氏麼,放在宮里做個花瓶,倒也是不錯的,朕沒有多喜歡。”
青梔地笑,“景昭這話,倒像是和我解釋些什麼,我又不是妒婦,吳氏為什麼宮,我心里也有點明白,只要皇上沒陷進‘人計’里就是了。”
衛景昭正道:“吳氏對于朕來說,和旁人沒什麼兩樣。”
青梔也不再多說什麼,鬧騰了一會兒,復又變回大方的模樣。在這樣的冬夜里,兩個人相擁而眠,自是別有一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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