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半晌才吐出這麼一句,青梔也不介意打的這個馬虎眼,道:“你不喜歡本宮,沒關系,本宮也有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會把你當做親生孩子來疼,但是當初本宮憐你失了母親,倘若驟然知道真相,恐怕心中承不住,和衛啟禎一樣,走上另一個極端,這樣當真就會傷了你父皇的心。”
眼見著翊宮就在眼前,青梔停步,對跟著的小順子說:“把那樣東西拿給三皇子看看吧。”
自然,“那樣東西”,就是嵐秋的書。
讀到開頭,啟和還有些莫名其妙,越往后讀,他越是驚心,到得最后,他連連往后退了好幾步,書在風中抖,他的聲音亦仿佛不是自己的,“這不可能。”
青梔示意小順子把書收起來,這才對啟和說:“你母親剛去世的時候,你是整個大順最有希繼承皇位的皇子,想必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如果說你的母妃真做了這些事,難保你心中不忿,又覺得上已有污點,皇上不會再選你,以至于破釜沉舟或劍走偏鋒。那麼一顆好苗子,就這樣生生被毀了。本來本宮不想這麼快告訴你,想找個法子,慢慢地和你說,但是今天早朝之上,有人抓著本宮的所謂罪名不放,不許本宮養啟安,沒有辦法,這件事才被揭出來。”
啟和的眼神有些渙散,但青梔知道他一直都有在聽,只得繼續往下說:“往本宮贈給純孝皇后的頭面里下砒霜,往純孝皇后封后的裳上下毒,害小產,這每一件事,都足夠你的母妃以命抵命。啟和,也請你好好想想,如果本宮真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你父皇被本宮迷住了心也就算了,難道太后能容本宮存在這后宮之中嗎?所以這封書,真真切切,是嵐秋所寫,本宮無所作假。”
“可是我不信,難道為了我的名聲,你愿意承擔那麼多年的罪名?!”啟和沉下聲去,卻有些努力抑的嘶啞。
“這有什麼不信的,你只消想想,本宮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你的父皇,也就明白了。”青梔十分坦然,回眸看他的一雙眼睛里,也只有真誠,“因為你父皇不想讓你小小年紀,就擔著你母妃這樣的名聲行走于世,所以和本宮商量著,本宮為了你的父皇,擔了也就擔了,也沒什麼委屈的。好在這件事也過去了幾年,本宮被那些言也罵了不,如今你母妃已死,他們不會太針對于你了。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覺得忽然要謝本宮,很難接,你只需要好好想想你父皇是如何護你的,記住以后不論如何,都要孝敬他,也就是了。”
曾經深恨的人,這些年來卻一直在保護自己,雖然最終真相還是被揭開,自己似乎和那個皇位已經毫無希,但是自己再沒有理由該恨!
若說是幾年前的啟和,對皇位的執念那麼深,真的發現沒有希后,可能還真的會變啟禎那個樣子,可是幾年后的他,再沒有母親的庇佑下,已經飛速地長了起來,真相固然打擊,但心已經不會轉變了。
“我寧可你當時沒有掩蓋真相,沒有給我這麼大的恩德。”衛啟和的嗓音里有些微微的抖,母親在他的心里,是全天下最善良溫的人,可父皇并不昏庸,自己從小到大都是被父皇看重的,他沒有必要把這件事放了這麼多年,還造出假的證來詆毀自己的母妃。
何況皇祖母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言語,說明確乎是真的。
“可是,這件事到了今天才被拿出來說,大臣們多半會討論你的委屈,而不是母妃的狠毒,因為時間的流逝,母妃又已經去世,所以哪怕有罵名,都被弱化了。”啟和不不愿,但頭腦依舊是清楚的,“母妃當初對你做的那些事……”
他的臉越發慘白,似乎說出下面的話,幾乎用盡了他全的力氣,“我這個做兒子的,代和你道歉。”
有些微微的抖,像是秋風里漸漸枯黃的草,無力而瑟,生命也在漸漸流失。
青梔的心中有些悲憫,輕輕地說:“無疑,你的母妃,是極你的,當著你的面,本宮不愿說一句的不是,之后的路你要怎麼走,對本宮,對啟安,還有你心里所想的那個地位,你準備抱著怎樣的心態來面對,本宮希你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有想不通的地方,未央宮的大門時刻為你敞開。”
啟和卻慘然一笑,“瑾娘娘說笑了,兒臣也到了過幾年就要開府建衙的年紀,怎麼能隨隨便便出后宮嬪妃的宮殿,瑾娘娘對兒臣的關心,兒臣心領了,至于瑾娘娘的話,兒臣也會好好地想想。”
言罷,他再行了一禮,轉了翊宮。
青梔的眼中別有深意,目送他有些消瘦的背影離去。
果然,即便是把所有的話攤開來說,衛啟和的心結也是解不開了,到底事涉母親,宋采禾死時,啟和又已經懂事,母親對他來說,是最親最親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放下。
就算青梔是害者,宋采禾所做的事是錯的,當時的啟和若是知道了個中由,也會選擇幫助自己的母妃,而不是勸阻。
畢竟不管是誰看來,宋采禾都為了啟和的前途才會壞了心——如果盧盈真那時候平平安安地生下一個男孩兒,或者青梔按照先前的勢頭繼續發展下去,啟和在衛景昭心中的地位,就會岌岌可危。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真正掏心掏肺愿意舍棄命對衛啟和好的,只有母親。
幾乎也是那麼一瞬間,青梔下定了決心——啟安必須要好好培養,那個皇位,啟安要坐上去。
誰也不能怪自私,一切事因由盧盈真宋采禾而起,已經擔了該擔的,沒有道理說,還得帶著兒子兒兢兢戰戰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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