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下了好大的雨,時維初夏,空氣悶熱,天邊悶雷翻滾。
謝府張燈結彩,紅綢高掛,鴛鴦頸的瓷瓶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桌案上,兩邊的紅蠟漸漸細泥。燭火搖曳。
忽然外面一道悶雷閃過,窗戶哐當一聲吹開,層層紅紗虛掩下,綽綽一道纖細的形坐在床邊。上戴著冠霞帔,一方紅布掩著面容,兩只荑握在一,連指尖都微微發白。
“郡主,待會兒大人過來,您可千萬忍住脾氣,不可造次。”
雋娘從旁低聲音囑咐道:“奴婢知道郡主心里委屈,可這是皇上親賜的婚事,誰敢違抗圣旨啊。咱們大人脾氣不太好,郡主千萬別逆著他,否則來日同在一個屋檐下,要如何生活下去才好!”
“雋娘,妙妙呢?”從紅蓋頭下傳來一道悅耳聽的音,帶著不易讓人察覺的哭腔,輕聲問:“你把妙妙找來。”
“郡主,今日是您和大人大婚之日,您要找那貓做什麼?大人很討厭貓啊狗啊的,府里也不讓養的。”
“我只要妙妙,你去幫我找來,否則我就自己出去找,找到為止。”
雋娘為難道:“郡主,您這可是為難奴婢了,大人說了,他討厭這個,所以……”
“元嘉郡主是在說這只死貓麼?”
屋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道頎長的影緩步邁了進來,屋外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將他上的紅袍吹得獵獵翻滾,一雙狹長深邃的眸子熠熠生輝。
隨手將奄奄一息的貓丟在了地上,冷言冷語道:“本若是記得不錯,已經派人去公主府,耳提面命了好幾遭,不準郡主帶著雜七雜八的東西進府。難道郡主是半句人話也聽不懂麼?”
趙泠一把掀開紅蓋頭,在看見妙妙滿鮮的可憐樣子之后,臉陡然變得蒼白無比。迅速上前將貓抱在了懷里。
“真臟。”男人蹙起好看的眉頭,如玉樹,姿容俊無儔,渾著一子與生俱來的鹓鸞飛之氣,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森森寒意。
雋娘上前勸道:“大人,今日可是您和元嘉郡主的大喜之日,怎可因為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既是大喜之日,自是該行夫妻之禮,雋娘你先退下,把那死貓帶出去,晦氣!”
謝明儀趕走了雋娘,將大門重重合上,緩步走上前來,居高臨下地瞥著地上的子。
“趙泠,你該知曉,本娶你,實非本自愿。”
趙泠起,抬頭面無表道:“放肆!我可是皇上親封的元嘉郡主,我的母親是晉長公主,父親是武陵候府嫡次子,舅舅是當今圣上,表兄乃九王殿下!你一個沒落家族出的子弟,怎敢欺辱于我!”
“那又如何?你到頭來還不是嫁給了本?”
謝明儀一把將趙泠從地上扯了起來,將人往床上一按,掐著的脖頸,冷笑道:“趙泠,你給我聽好了,你父親當年造下的孽,他還不了,你便得替他償還。貴為郡主又如何,還不是被人當顆棋子,八抬大轎送到了本的府上?”
“謝明儀,你卑鄙無恥!”
趙泠抬手就要扇他一耳,哪曾想謝明儀手腳更快,將兩只手攥住,一把按過頭頂。
憤加,一雙目波粼粼,面染霞,因為謝明儀作太過野蠻無理,連冠都歪倒一旁,如瀑般的墨發散開,更顯得眉目如畫,艷人。
“嘖嘖,聽說郡主在京城很能勾||引男人,上到皇孫貴子,下到文武百,只要是有幸一睹郡主芳容的男人,三魂七魄都要失了大半。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覆蓋著一層薄繭的手指指腹過的面頰,謝明儀眸深沉,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厭惡。
“當真是只小野貓,竟半分也不乖順。”
“謝明儀,你膽敢對本郡主無禮,待我稟告太后娘娘,定要誅你滿門!”
謝明儀不怒反笑,起隨意將趙泠推到一旁,像是嫌臟一般,拍了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滿屋的香味都掩蓋不住他上濃郁的酒氣。
外頭大雨傾盆而下,狂風大作,屋里燭搖曳忽明忽暗,趙泠瑟瑟發抖,抱著錦被在墻角,咬牙關一聲未吭。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靜。許久之后,謝明儀才淡淡道:“若不是看在的面子上,今晚可沒有這麼容易。”
趙泠心知謝明儀口中的“”,指的是武陵候府嫡長趙玉致,也就是大伯唯一的兒,自己的堂姐。
怪不得外界皆傳,當朝首輔大人謝明儀權勢滔天,心狠手辣,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攪弄風云,從不喜,可唯獨對武陵候府的千金別有不同。
原來傳言都是真的,可在此之前,堂姐還私底下過來找,攥著的手,溫聲細語道:“阿泠莫怕,謝明儀對你傾慕已久,你若是嫁給了他,一定會幸福的。”
那時趙泠不肯下嫁,曾拜托堂姐去尋大伯跟皇上求,可消息卻如同石沉大海,一去不復返。而到底是揣著滿心不甘,披上嫁嫁給了這個瘋子。
“你不肯屈從本,而本又恰好不喜強人所難,既然如此……”
謝明儀從墻面出長劍,一劍將鴛鴦頸的瓷瓶劈了個碎,“從即日起,不準踏出牡丹院一步,除了雋娘之外,不準同任何人說話。若讓本知曉你耐不住寂寞,私會外男,就猶如此瓶,萬劫不復!”
外頭雷雨加,謝明儀落下這兩句話,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門,屋里一明一暗,很快就寂靜下來。
趙泠雙臂環著膝蓋,將臉埋在臂彎,無聲地落下兩行清淚。桌前的紅蠟融下最后一層泥,屋里便徹底暗了下來。
堂堂元嘉郡主,新婚第一夜就被郡馬言語侮||辱,還獨守空房,傳揚出去不知道該是多大的笑話。
偏偏這個人還是謝明儀。
說起來謝明儀出并不低,非但不低,反而很有些來頭。其父謝拂乃前任中書令,深隆重。其母則是寧國公府的養。
謝明儀年時遠赴潁州寧遠書院讀書,名聲大噪,原是該有個極好的前程,誰料天有不測之風云。謝拂貪贓枉法,結黨營私,被人揭了罪狀,皇上大怒,當著文武百的面,將謝拂去朝服,收押大理寺。
據說當時謝拂夜夜冤,大理寺了私刑,杖斷了謝拂一條,待謝明儀從潁州千里迢迢趕回京城時,只能得知父親被貶,跪行出京的消息。
從京城至幽州一千二百里,當時正值寒冬,謝家上下幾十口人,除了謝明儀之外,竟無一人幸免于難。
而當年首揭謝拂罪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泠的生父,武陵候府嫡次子趙崇簡。
之后,謝明儀功名就,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的父親翻案,因為已經時隔多年,很多證據早就毀損,已經查無可查。況且趙崇簡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病逝。
皇上為了安朝臣,又恐謝明儀有謀權篡位之心,便將趙崇簡唯一的兒賜給了謝家。
因此,謝明儀厭惡趙泠合合理,沒有殺泄憤,反而算是網開一面了。
道理都懂,可趙泠還是咽不下去這口悶氣。最重要的是,堂姐千不該萬不該,拿“謝明儀傾慕你多年”,這種謊言相騙。
差一點就相信了。兩個人的還沒來得及萌芽,就已經碎了一池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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