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梵音寺的僧人都知道, 明凈師兄清冷矜持、不近人,直到某天有人在境中偶然路過, 竟發現他將明空小師弟掄在天上錘。
明空的微笑一直停在角,遙遙去,只能看見一個發著的人腦袋在半空飛。
仔細一瞧,偏偏他又得筆直,被明凈握著腳踝打在鐘上,宛如搖搖晃晃的人形雨刷,形之詭異,小孩看了都得連續做半年噩夢。
鐘聲激, 百俱驚, 金如同一層層開的波浪, 在逐漸黯淡的天里擴散開來。
許曳捂著耳朵, 用劍氣抵擋住浩瀚不絕的靈, 被折騰得頭皮發麻:“我怎麼覺得, 明空的腦袋比鐘杵更好用?”
他所言不假, 為梵音寺里的天才弟子, 明空苦練金剛護神功多年, 已逐漸超了常人范疇, 往千年老鋼筋的方向越跑越偏。
說老實話, 站在一個絕對公平正義的角度來講,無論是堅固程度還是對靈力的承能力,明空都遠遠勝過他師兄原本的鐘杵——
哪怕是要對比兩道聲音的清脆度, 只需把小和尚禿禿明晃晃的頭頂往梵鐘上一敲,顱骨與玄鐵親接的瞬間,不用太多言語,就能毫無懸念地奪冠勝出。
寧寧看得嘖嘖稱奇, 暗道修仙界真是人才輩出。
前有嗩吶梵鐘二胡各種音修,后有出水鹵蛋人鐘杵,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盡其用人盡其才”,只有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宗的兩名弟子本就不敵,如今又不像玄虛劍派能夠以劍氣為盾,被鐘聲沖撞得站立不穩,最終還是那修扯著嗓子大喊一句:“別敲了,我們認輸!”
話音響起的剎那,梵鐘聲這才淡淡散去,空留一片未盡的余音。
一山更有一山高,修真界是人才。
宗的兩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自己引以為傲的作居然會被更的套路制住,只得含淚上上的所有令牌,末了攜手相淚眼,一并從試煉境中淡出影。
明空明凈顯然早就發現了寧寧等人,拿過令牌后齊刷刷過來。
喬被方才人鐘杵的場景嚇得不輕,下意識后退一步,站在寧寧旁。
“阿彌陀佛。”
明空含笑著將雙手合十,微微躬:“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能換來今生的一次肩而過。小僧與施主們如此有緣,想必是前生積來的福分。”
佛:滾,我沒說過。
“賀施主!”
明凈亦是角微勾,周盡是屬于佛門青年的儒雅隨和:“多年前翊山一別,你我便再未相見。今日得見,實乃緣分。”
賀知洲很能遇見旗鼓相當的對手,葉宗衡算一個,這位明凈師傅也算一個。
以此人的厚臉皮程度,清華北大都要為了他特地增設一門學科,名曰“挑戰人類承極限——帶你走進厚臉皮學”。
再稍微發展一下,還能送去國家文化產,跟那群厚墩墩的古城墻待在一塊,也算是認祖歸宗。
賀知洲:……
賀知洲:“呵呵。”
他的小脾氣上來,不愿理會這白眼狼,剛想很有骨氣地偏頭不理他,下一瞬就聽見明凈繼續道:
“小僧一直念賀施主救命之恩,既然此刻相逢,那便將奪來的所有令牌盡數相贈吧。”
說罷竟然當真手往袖口一掏,拿出八塊方方正正的令牌。
賀知洲本想拒絕的。
可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若是將奪來的令牌全部送人,明凈師傅可就只剩下自己的一塊了。”
賀知洲的模樣如同春節收紅包,與親戚故作客套地推推搡搡:“不行不行,要是被淘汰了該怎麼辦?”
明凈非常懂事地配合他:“出家人隨心順意,一切皆有命定。小僧來此境只為歷練,賀施主不用太過擔心。”
寧寧眼看著自家師兄滋滋收下其中四塊,只差對明凈來一句“朋友一生一起走”,或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友誼,讓實在有些搞不太懂。
沉默片刻,輕聲問道:“如今天已晚,將近夜,兩位小師傅不知打算前往何?”
明凈溫聲應答,渾然不見了掄人砸人的氣質,活一個憂郁文藝青年:“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我們出家人習慣了苦修,更喜生活于天地之間。佛說,繾綣紅塵非我所好,落葉才是歸宿。”
佛祖風評被害,寧寧心底咯噔咯噔跳個不停,腳趾已經快要摳出三室一廳。
偏生賀知洲那廝得了令牌,興得忘乎所以,居然也用國旗下演講的口吻沉聲接話:“看來我們與兩位小師傅今日注定分別。只可惜錯負了三生石上緣,造就此生肩而過的劫,是花終會落,是緣終將了,唉!”
……你居然這麼快就戲了啊!
=====
明空明凈很快道別離去,寧寧一行人則跟著喬回到瀑布旁的小屋里稍作休息。
小狐貍對那兩個和尚念念不忘,一邊走一邊問:“我爹娘常說修真界年英才輩出,指的就是他們嗎?”
寧寧默了一下:“這個,后浪嘛,總是要在以前基礎上不斷創新和改進的,不然怎麼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
他們回到瀑布邊時已經臨近傍晚,今日辛苦勞了一整天,沒想到不但竹籃打水一場空,除了令牌什麼也沒撈著,而且疑云還越來越多,人完全不清頭腦。
水鏡陣法里的魔族、靈狐一脈的去留,以及最關鍵的灼日弓去,一切全都置于迷霧之中,寧寧只能窺見約約的一角,渾然看不清晰。
喬到底是火急火燎的子,回到聚落后便急忙帶領眾人找到琴娘,一雙耳朵綿綿地耷拉下來,簡略敘述了事的大致經過。
“灼日弓……不見了?”
坐在椅上的人輕咳一聲,柳眉微微蹙起:“怎會……咳!”
說到一半,又抬眸直直向旁的兒:“娘親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去西山冒險,火凰和魔族都不是你能解決的事——若是自以為是稀里糊涂,到時候出了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我、我只是想救你們!”
喬被盯得心下發急,咬牙道:“水鏡陣法日漸式微,若是魔族有朝一日將它突破——”
“小。”
琴娘輕輕握住冰涼發的手:“我們本就是垂死之人,依靠境中的天地靈氣勉強茍活,一旦離開此地去往外界,便會很快因靈力衰竭而亡。你聽娘一句話,等諸位小道長歷練結束、境門開,你便同他們一道離開。”
這是母之間頭一回捅破薄薄的窗戶紙,將此事攤在明面上講開。
喬哪會答應,當即紅了眼眶搖頭。
“當年我們舉全族之力,都未能將魔族除去。就算你能拿到灼日弓那又如何?”
琴娘繼續出聲:“距離大戰已有數年,想必水下的魔早已恢復大半實力,只等著破陣而出,以你一己之力,定然無法將其鏟除——更何況,如今灼日弓還不知去。”
此話一出,喬便徹底沒了言語。
寧寧有些擔憂地看一眼,輕聲問琴娘:“說起這件事,不知您可有眉目?”
人的臉比今日白天所見更加蒼白,想必靈力時時刻刻都在消減,已支撐不了太多時日:“灼日弓向來被藏于門之,唯有一族之長能將其取得,在大戰之前,玉佩一直由我夫君保管,后來又被火凰劫去。關于此中,我也并不知曉。”
頓了頓,遲疑道:“或許是魔族施了伎倆將其盜走,又或族里出了——”
話說到此,便驟然停了下來。
唯一能抵進攻的神弓被盜,如果不是魔族親自手,那定是靈狐一族中出了叛徒。至于背叛的那人究竟是誰,沒有人能妄下定奪。
“就算神弓仍在,也改變不了分毫局面。”
琴娘又向喬所在的方向,眸底約現出幾分決然之意:“娘親已不在乎它的所蹤,只你能好好活下去。答應我,不要再以試險,等境開啟之日,便離開此地。”
喬咬著牙沒說話,眼眶又紅又腫,強撐著沒讓自己落下淚來。
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來能打敗火凰的仙門弟子,把一切希冀都寄托在那把神弓里頭,如今所有祈愿卻在須臾之間渾然破碎,不得不面臨無比殘酷的抉擇——
要麼逃出境獨自生,要麼留下來與族人一起死。
“靈狐一脈在境里綿延千百年,現今突逢大變,若你也葬于此,便再也沒了傳承。此事事關重大,你先回房靜一靜,多多思忖一番。”
琴娘嘆道:“如今天已晚,諸位小道長若不嫌棄,便在此好生休憩吧。”
說得斂,寧寧立馬明白這是句逐客令,低了聲音點點頭:“我們明白了。”
眾人很快便與琴娘道別,等從房里出來,喬一直于極度低氣的狀態,一聲不吭低著頭。
沒想剛走幾步,就遇上了意料之外的兩個人。
站在后面推椅的寧寧記得,是那個做“小昭”的狐族小孩,他們與霓島鋒之際,便是這孩子在瀑布下做好了門的幻,以假真。
他跟前的年人坐在椅之上,看上去很是俊俏,劍眉星目、薄淺,滿頭青披散于后,如同漆黑錦緞垂落而下,襯得和白皙的面龐愈發蒼白無。
寧寧很敏銳地察覺到,站在邊的喬渾一滯,竟是慌了神。
“小姐姐!”
男孩咧著向打招呼,椅上的陌生年同樣頷首笑笑,聲線溫和:“小。”
“你們出來散步?”
因為族里的變故,喬不得不強迫自己養了干脆利落、毫不優寡斷的子,這回卻有地出了拘謹的神,聲線也是干地僵著:“好些了嗎?”
年邊噙著笑:“嗯。我聽聞你今日多有勞累,記得好生休息。”
喬“哦”了聲,又聽他繼續道:“看各位小道長神匆匆,我也就不多做叨擾,先行告辭。”
年說得一氣呵,喬還是點頭,原本豎著的耳朵卻悄悄耷拉了下來。
“哦——我知道了。”
等那兩人漸行漸遠,逐漸離開視野范圍,賀知洲才恍然大悟地拖長語調:“那就是你喜歡的男孩子,對不對?”
喬剎那紅了臉龐,轉背過他的視線,過了好一會兒才頹然靠在欄桿上,用手撐著腮幫子回答:“嗯。”
“你們兩個一起在狐族長大,應該是青梅竹馬吧?”
好奇寶寶許曳跟著接話:“怎麼覺如此生疏?”
“我喜歡他,他對我沒興趣唄。”
喬借由手掌的支撐昂起頭,向湛藍如洗、宛如明鏡的天空,瞳孔里盡是黑沉沉的澤,像是一潭幽暗沼澤,令人不過氣:“尤其是大戰之后……他原本還會溫溫地跟我講話,大戰后卻刻意與我拉開了距離,變得冷漠許多。有時我們倆就算見了面,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寧寧讀古今中外各大心巨作,狗喝了一盆又一盆,只覺得這劇聽上去格外耳,輕言細語地安:
“或許他并非討厭你,只是由于自己靈力全失、連走路都是問題,不愿拖累于你,讓你在他上花費太多心思和時間,所以才故意疏遠——這樣離別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有多麼傷心。”
“我才不要這樣的‘故意’。”
喬哽咽一下,上手腕的一串碧綠穗條,撐著繼續道:“娘親也是,總想要替我決定這樣那樣的事,可我就不愿那麼做——他們總覺得是為了我好,可我不怕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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