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 溫嶺遠覺有一些奇怪, 把手機拿下來確認是否真的已接通時, 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抬頭去看。
黯淡夜里一道影,他還在醞釀著第一句話,已經快速跑到他的跟前, 攜著熱氣、咸味的海風、橙花的香味,一下撲進他的懷中。
他心底,跟著刮起一場局部的海上風暴。
站的是一個上坡,被撞一下,后撤了半步,穩住形。頓了一下,把手機揣進子口袋里,出手,攬住的肩膀,沒有用力。
頭頂簌簌的聲響,是海風掠過藍花楹。
一點熱度, 從與他口襯衫面料接的面頰皮開始蔓延。他脖頸之間,有桉樹與薄荷的香味,興許是須后水的氣味。
擁抱他, 是為討一個驚懼和委屈之后的安,但當徹徹底底闖他的領域,所擁、所,是屬于一位年男的骨骼、和皮紋理, 突然就慌了。
不自覺比較,那個在溫鶴庭的院子里睡覺時做過的,被他擁抱的夢,那個夢不曾有這樣多的細節。如果真的有,一定會慌得急著要從夢里醒來吧。
哭的沖,被一種赧然全面占領,沉默,運用貪之下所剩無幾的理智思考著,等一下離開這個懷抱的時候,怎麼開口才不會覺得尷尬。
考慮得差不多,而這個擁抱也漫長得仿佛對他的單方面占便宜時,抬起頭。
而他正好低下頭。
腦袋和下沒有緩沖地猛烈一撞,吃虧的當然是后者。聽見“咚”的一聲,寧樨都嚇傻。
溫嶺遠按了按下,笑說:“是想把我也變傷員?”
民宿有一個小院子,就是出現在所有文藝青年的幻想當中,理所應當有的那種小院子,戶外沙發,木地板,星星燈,墻角一樹盛開的三角梅。
他們朝院子走去,溫嶺遠問:“蘇雨濃況還好?”
“還好。”把醫院的診斷結果復述給他聽。
“那你呢?”
“我?”
“你沒傷?”
經他提醒,寧樨才覺到從膝蓋傳來的一種熱辣的痛。
溫嶺遠注意到表有變,“哪里?”
“好像是……膝蓋吧。”
為了防曬,寧樨穿的一條材質輕盈的淺闊。溫嶺遠蹲下去,把腳卷起,膝蓋上是摔倒著地,在帶碎石的路面上挫出的皮外傷,不深,但是淺表皮都有出,只是已經凝結。溫嶺遠不信只有這一,果然在的右肘后方,也發現類似傷。
“沒在醫院理?”
“我可能……沒顧得上自己。”寧樨鼻子。
走到院子里,溫嶺遠讓坐一下,自己去前臺找老板,表達對他方才接人去醫院的謝,同時問他有沒有外傷消毒的酒、碘伏之類。
常用藥品,民宿都備著一些。溫嶺遠借來,回到院子里,看見寧樨把腳卷起的支在桌上,頓時就笑了。可能只是因為是,他才不會覺得這個姿勢沒有規矩。
溫嶺遠給消毒,細致又小心,像在進行一臺手。
寧樨歪靠著藤椅的扶手,問他:“碼頭告訴我說,最后一班登島的船是在傍晚六點鐘,所以,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給一位開快艇的船長,付了三倍包船往返的錢。起初他說,晚上絕不可能出海。我付錢之后,他改口說,只要不是臺風、大霧和大浪天,風雨無阻。而且,聽說我趕時間,他將速度開到50節。”
寧樨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譴責這種“有錢就不是問題”的和寧治東如出一轍的暴發戶思想。最后卻說:“……也不是一定要晚上趕過來的。”心里極其用,上還要別扭一下,是什麼時候養的這種臭病。
溫嶺遠正著棉簽,細致去傷口上的泥沙,“但要見到你才放心。”
等理完膝蓋,寧樨扭過手臂,將手肘到他跟前。
溫嶺遠一手扶著的手臂,一手拿著蘸了碘伏的棉簽涂傷口,“雖然你們今天都沒有出什麼大事,但是我建議以后盡量不要在路況不好的地段騎電車,騎也不要載人。”
寧樨笑起來,清瘦肩膀跟著微微抖,“從見面時我就在想,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開口給我上這堂通安全教育課。”
被這樣揶揄,溫嶺遠一點也不生氣,“但愿你愿意聽。”
“我聽的,我再也敢了,我自己摔沒什麼要的,主要是小雨……”
“你為什麼會覺得,”沾著清涼的棉花頭,點在肘后的皮上,溫嶺遠作停下,抬起頭看,“你摔倒了不要?”
墨頭發,微微凌的發梢,在燈下尤其顯出一種暖調的琥珀眼瞳。笑容還沒散去,就避無可避地闖他的眼里,勾連出一陣的心律不齊。
這個問題,是不需要回答的,只要敢順著他話去深想,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太敢。
溫嶺遠去送還碘伏,寧樨放下腳,活一下膝關節,已經痛得不再明顯。
溫嶺遠再回到院子里,卻是準備走了,“我需要去樹海山莊租一棟房,明天小園他們登島,要過來住。明天中午,我過來接你們去吃飯。”
樹海山莊在島的南面,一片獨棟別墅區,只整棟出租,適合團活。
他這樣說,寧樨才意識到:“你撇下了小園他們?”
溫嶺遠笑說:“他們寧愿我不在。”
他們慢慢往屋里走,溫嶺遠將送到樓梯下方,言簡意賅地叮囑:“按照你照顧蘇雨濃的標準,也照顧好你自己。”
寧樨笑了,“其實你囑咐我按時上藥,不要沾水這些,也沒什麼,我不會煩你,真的。”
“但我該克制,”溫嶺遠微微笑看著,“長輩才這樣喋喋不休。”
寧樨一下愣住。
站在第二級臺階,明明比他高,他出手臂,卻輕松地探到了的頭頂,輕輕一下說:“早點休息。”
寧樨同樣也給自己洗了一個很潦草的澡,躺在松的被子里,黑暗里有一線,是空調的指示燈。
沒有辦法睡著的,是吧,所以放任自己失眠很久,不斷回味著,這個意猶未盡的夜晚。
上午十點。
寧樨正在整理箱子里東西的時候,響起敲門聲。判斷應當不會是溫嶺遠,按照他的格,他不會上樓來。
打開門,果然是蘇昱清。
“樨樨,誰來了?”蘇雨濃刷完牙,從浴室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人,愣一下。
蘇昱清穿一件白的短袖,外面套著防曬的黑外套,寬松運短,黑球鞋。個子高高的,仿佛踮一下腳,頭頂就能抵到門框。
他只背著一個黑背包,潤的發梢垂在額上,還微微著氣,笑一笑說:“把不合適的東西都收收,我要進來了。”
寧樨簡直想要翻個白眼。然而是識時務的,把行李箱關上,走出門去,“我下去點早餐,你等會兒陪著小雨下樓。快點啊,過了十點半就沒了。”
蘇雨濃這時候才沖他打聲招呼,沒有忍住笑,“寧樨讓你過來的?”
“難得一見的奇觀,我怎麼能錯過。”
“專程過來看我笑話?你錢燒得慌嗎?不要可以給我啊!”
蘇昱清掩上門,走到蘇雨濃旁,正出紙巾臉,額頭上打著一塊紗布,小心地避開著被其遮蓋的地方。
蘇昱清盯著,“當時學駕照,你是我們三個當中,唯一科目二科目三都一把過的,怎麼騎個小電都能翻車?”
“我驕傲自滿唄,還能為什麼……”說著話,手臂被蘇昱清一捉,不解,轉頭去看。
蘇昱清低著頭,聲音一下有些啞,就這樣捉著的手臂,往自己懷里一按,并且按住的肩胛骨,不想讓掙扎,“……等下你可以打我,但是現在,你讓我抱一下。”
蘇雨濃怔著,沒有,呼吸在頭頂,嗅到微微的汗水的咸味。
為什麼會想到,以及被照得閃閃發的海面。
寬寬的肩膀和膛,臉頰相的堅骨骼,錮于背后,微微用力的手臂……都在提醒,擁抱的,不是一個男孩。
溫嶺遠到之后,按照寧樨電話里的提示去餐廳找人。
他們坐于一桌,木桌上擺著清粥小菜,包子饅頭,不知道是誰的手機,傳來一句“double kill”的提示音,使他微微晃神,直到意識到,違和的源頭,是坐在寧樨旁的男生。
他認識,做蘇昱清。
寧樨先發現他,揮著手打招呼,“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溫嶺遠不合適去蘇雨濃旁的空位上坐,猶豫一下,判斷他們游戲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就借由打電話,走出餐廳。
寧樨目追隨他的背影,問蘇昱清:“我能掛機嗎?”
“你敢。”
寧樨已經這麼做了,將手機一鎖,拍一拍蘇昱清肩膀,“反正只是匹配,勝負心不要這麼重。”
蘇昱清:“……”
寧樨走到前廳,溫嶺遠正與客棧老板談。他看見出來,笑一笑說:“游戲打完了?”
“沒有,我做了逃兵。”寧樨說得理直氣壯。
溫嶺遠今天一都是淺白,棉麻的質地,因此顯得極其舒適,頭上戴著一頂漁夫帽,墨鏡在上口袋里。明明只是開發沒有幾年的小漁村,因他在這里,也覺得自己仿佛地中海某,俊男靚集結的黃金海岸。
前臺有高腳凳,寧樨撐著坐上去。今天穿吊帶上和熱,長而筆直的一雙,皮白,膝蓋上的傷就很明顯。
溫嶺遠目落下,看一眼,經過一晚恢復,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他說道:“租的那棟別墅,一共六個房間,你們愿不愿意搬過去住兩天?小園說晚上自助燒烤,人多更熱鬧。而且,那里離熒海更近。”
“小園他們已經上島了嗎?”
“正在別墅里整理行李。”
“那我要去!”
客棧老板笑了,“原來是來跟我搶生意的?”
溫嶺遠給寧樨和蘇雨濃留出時間整理行李準備退房,就在民宿一樓的大廳里等。有一張四人位的桌子,蘇昱清坐在他對面。
蘇昱清沒忍住,一邊刷手機,一邊打量起溫嶺遠,對這位寧樨苦苦癡多年的人充滿好奇。
溫嶺遠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目,這時候禮貌的做法,應當是隨便起一個話題,與他談。但是,他沒有這樣做,突然的心憊懶。
他沒有開口,蘇昱清卻出聲,笑著問他:“為了寧樨過來的?”
蘇昱清的語氣是調侃,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會被對面的男人,解讀為了一種微妙的挑釁。
于是,他有幸見到這個在寧樨口中一直格溫和、笑面對人的“溫叔叔”,向他展出了似笑非笑的冷淡表,而他說的話,更加耐人尋味:“大約,比你早到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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