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燈火之中,裴耽頭戴進賢冠,穿一刺繡五章的絳襕袍,配紫綬金劍、水蒼玉佩,朱赤舄,站在自雨亭下迎客,莊重又耀眼,奉冰還未走近,已覺他像一株寶大盛的珊瑚樹。
品階越高的服自然威越足,但青年生得過分昳麗,材頎長五標致,劍眉斜飛鬢有幾分正氣,一雙眼睛卻又脈脈含地上挑,清滟眸掃過來時,總要讓人忘了他是個多大的。
看見奉冰,裴耽的眉頭微微蹙起。袁久林搶先上前,與禮部的員們耳語了幾句,又向裴耽點頭哈腰一番。于是有兩名走出,先將趙王請亭中,又有兩名來請奉冰,往另一邊道路而去。
著那清雋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袁久林將雙手攏袖中,微微彎了腰。“圣人今日同李郎君說,要幫他平反。”
裴耽抬了抬眼,一梭從那眼中掠過。
袁久林又道:“但奴婢在后頭,又聽見李郎君對趙王說,他想早日回牢州去。”
裴耽抬手慢慢地理袖,“嗯”了一聲,袁久林看不出他的意思。片刻,卻聽他道:“我會安排。橫豎不過一個多月,讓他大人大量,再多忍一忍。”
袁久林應“是”。
他對裴相的行事原本是從不置喙的。裴相作風低調,但實際連同袁久林在,長安外、中朝上下大多已都是他的人,他想要辦點什麼,只消一彈指就能順利辦到。這也是圣人忌憚他的緣由,先帝給他的職權實則早已與宰相無異,去年圣人繼位也只能順水推舟,讓他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袁久林以為裴相已與李奉冰商量好的,畢竟這五年來,裴相與牢州方面始終通著文書。但當李奉冰被召來長安,卻好像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裴相從開春便在部署著給李奉冰平反,三省找出幽恪太子案的一應舊文書,宮找出諸多絕舊檔,如今連圣人都被驚,有意要先下手為強地拉攏李奉冰……
這所有工夫,怎能夠說停就停?
袁久林終于還是多問一句:“您這是要……”
“讓他回去。”裴耽道。
袁久林急了:“可是先帝命……!”
裴耽側過頭去,向煙波浩渺的太池。夜后天氣轉,風消沉,他的袂似在翩翩浮,但仔細看去,卻不過是冰冷波印在上面,將他一燦爛奢華都洗沉默的黑白。
“先帝命,到底是希他快活安穩。”他說。
奉冰跟著走了十數步遠,抬頭看到一所小宮室,臨時充作了尚軒,才明白裴耽的用意。他走去,先架好屏風,再捧來一新,道:“奴婢服侍李郎君更。”
是一件縹青的外袍,夾了厚棉,但抖開來仍振振有風,襟緣繡一枝白梅幾乎看不出針腳,月波一般的綢料不留手,顯然是有價無市的奢。奉冰掉自己被太子弄臟的袍衫換上了這一件,裳的剪裁恰好掐著他的段,白梅繞著膛垂帶,風度翩翩的。又給他加了一件暗的斗篷,說是夜了太池邊風冷。
他問:“這都是禮部準備的嗎?”
道:“是袁公公著侍省準備的。這些是侍省庫房的舊,日后袁公公還會派人向您取回來。”
奉冰驀地臉紅。其實面一派平靜,他卻就是覺自己丟了人。
待換好了裳,奉冰便隨著禮引導席。自雨亭地面不大,亭外也鋪開盛筵,沿著太池東北岸燈火繚繞,笙歌也漸漸奏起,眾人等了片刻,帝后、太子皆駕到,這一場宮宴便正式開始。
裴耽在亭下樹蔭底張羅宴會,自己顧不上吃喝,旁邊禮和侍都在幫忙。到酒過三巡,眾人都醺醺然了,皇帝卻還沒有走,都只能勉力相陪。忽然宣徽使孟朝恩從自雨亭上下來,朝裴耽招手,“裴相公,圣人召呢!”
裴耽連忙停下手頭的事,提裾上,想了想,又端過來一只金酒盞。了亭中,先下跪叩頭,祝圣人壽。
李奉韜笑著讓他免禮,崔皇后還吩咐給他拿墊子,安禮部一整晚供張辛苦。下首的趙王圓地應和道:“裴相的確辛苦,我們也都應敬裴相一杯酒。”說著便招呼邊人都起,裴耽忙又站了起來。
這一杯酒是代天家回禮,圣人與皇后都笑盈盈地端坐看著,小太子一邊啃著一邊抬起頭,眼珠子愣愣在滿座冠間打轉,忽然盯住一人:“你沒有喝。”
那人卻正是奉冰。遭太子一打岔,剛抿了一口的酒水險些咳出來,掩袖擋住自己失態,片刻才將酒盞呈給太子,“草民喝完了,殿下請看。”
小太子撐著子站起來,拼命盯了半晌,道:“我不信,你再敬他一杯。”
這顯然是在報復下午的事。頑心執拗,也許當時哭得狠了,此刻著奉冰的眼神都發紅,出一惱恨勁兒。圣人巋然不,在幾個家人面前他尚且可以打孩子,但宮宴上眾目睽睽,他是要給小儲君一些面子的。
又給奉冰滿上了。喝酒他并不怕,只是被所有人盯著尷尬,他臉皮薄,泛起的紅暈仿佛是醉。只得走到亭邊,在裴耽的面前,斂袖舉杯。
“草民祝裴相,從此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
裴耽微微一怔,旋即側,大袖高舉,端端正正行了個禮,與奉冰杯相應。
金屬輕輕的聲響空虛混沌,顯得這金酒盞像是偽劣的贗品。奉冰沒有看裴耽的臉,只盯著他舉杯的修長的手,卻看見那食指關節上有一道刀痕,創口發白,似乎還很新。
裴耽溫和地道:“那在下便祝李郎,得償所愿,諸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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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全文大概在15~20w字左右嗷,不會很長~皇帝反正就那樣了大家不用想太多,可以多關心一下奉冰的小九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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