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蘇挽春說不出話，蘇挽秋拍拍的肩膀，輕聲道：“看不慣別人，指責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別學烏站在豬背上，只看到對方黑，看不到自己黑。”

　古時候農村家養的都是黑土豬，因此這話十分形象。連蘇挽春都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旋即想起這明明在說自己是烏和黑豬，于是又板起臉。

　蘇挽秋卻早已出門，遠遠聽見三房屋里傳來爭吵聲，其中夾雜著蘇云旭的辯解。駐足凝神聽了一會兒，三叔三嬸正在聲嘶力竭地，什麼“小兔崽子，反了天”之類，蘇云旭大多沉默，但卻半步不退，聽聲音可能還為此挨了兩掌。

　蘇挽秋有心去替弟弟打抱不平，但最后還是默默走開。

　清難斷家務事，何況這四弟平日里沉默，心中卻有主見，既如此，也不必像老母般一味護著。小鷹學飛時難免跌跌撞撞，狠狠摔幾個跟頭，但它終會展翅飛向藍天，自由翱翔。

　雖如此說，吃晚飯時蘇挽秋看著蘇云旭臉上紅痕，仍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四弟的臉怎麼了？腮幫子這里怎麼有些紅腫？”

　看到王氏一下張起來，蘇云旭卻抬頭笑道：“沒什麼三姐，可能是讓蚊子叮了一下，過兩天就該消了。”

　“蚊子？”蘇明亮疑問道：“這離端午還有一個月，就出蚊子了？”

　蘇云旭臉一紅，咳了一聲說道：“我也是猜的，當時沒什麼覺。真是蚊子，估計也是提前出來，所以毒才這樣大。”

　他如此盡力遮掩，蘇挽秋就明白了：想來傍晚時三房那一場爭執，最后三叔三嬸還是做了令四弟滿意的讓步，這就好。

　因也幫著補救道：“這話倒是沒錯，哪年還沒有些奇怪事？往年我還見過熬到冬天都沒死的蚊子呢，叮人一口，著實不了。”

　于是話題就這麼揭過去。

　歇了兩日，一家人又往方府來清理荷塘。

　上次在沈家荷塘收獲頗，讓蘇挽秋對此行充滿期待，心里暗自盤算著：上千斤的塘泥，加上種藕，魚蝦，還有十兩銀子的工錢，哇！這活兒真是太了，可惜就只有兩家，要是能多干幾回，還不賺個盆滿缽滿。

　方雪松正在接待客人，聽說蘇家人來了，這實在是心心念念盼了兩三個月的事，因二話不說端茶送客，接著換了裳，滿面春風往后院來。

　蘇家人還是說話多做事的風格，方雪松趕到時，大家已經下了池塘。

　蘇云海蘇云兩個照舊被蘇挽秋安排為“公關接待”，這里不比沈家，他們和老大言談無忌，說話做事都自在，因都是滿心不愿，卻還得盡力賠笑和方雪松寒暄。

　方雪松也不愿和他們應酬，眼角余時不時就溜到荷塘里，卻見蘇挽秋頭也不抬，那副一心干活的架勢，正經比自己攻讀圣賢書努力多了。完全不像另三個孩，時不時會抬頭看看四周，偶爾目飄過來，也會含帶怯低下頭去。

　明明知道我來了，為什麼偏偏要裝作不在意？從前姐姐說，人心海底針，表面越是不在乎，恰恰說明心里越是在乎，你對我，也是這樣的心思嗎？

　方雪松這樣想著，到底忍不住了，對蘇家哥倆說道：“咱們也別只顧在這里說話，你看那邊干得著實有趣，不如過去看看？”

　真是好提議啊！正中下懷！方爺確實善解人意！

　哥倆心里有些小激，默默在心里吐出一串溢之詞，就帶著方雪松來到荷塘邊。

　“三姑娘看什麼呢？現在這個時節，這藕不能吃了吧？你要吃，等初秋后過來，那時的藕正大，且鮮甜味，我送你一大簍子回去嘗鮮。”

　“不是為了吃。”蘇挽秋檢查完畢，笑抬起頭：“我是看看這藕夠不夠做種藕。”

　“咦？種藕？難道這還有講究？不是隨便拿起一截就能種？”

　“真真是大爺才會說出來的話。”蘇挽秋忍不住笑：“就是尋常的稻種粟米種子，也不是隨便抓一把撒下去就能種的，都要挑選個大飽滿的種下去，何況是藕。”

　“我只知道種藕可難，從前在京城家里，后院那麼大一個荷塘，一年出產不過一二百斤。原來其中竟有這麼多講究，倒不知這種藕該怎麼選？姑娘可以教我麼？”

　“你學這個做什麼？”蘇挽秋不以為意，但想了想，大爺估計就是一時好奇，于是指著那藕道：“種藕必須三節以上，看著壯，芽旺，沒有病蟲害，表皮沒有損傷，這樣的就可以了。”

　方雪松連連點頭，就見蘇挽秋擺了擺手中幾節藕，笑道：“當日說好了，給我十幾斤藕，既如此，我可不客氣了啊。”

　“當然。”方雪松微小點頭：“別說答應你了，就是沒答應，十幾斤藕又算個什麼事兒？”

　話音剛落，忽聽塘里幾個蘇家人都“噗”的笑出聲，他疑道：“怎麼了？我這話有什麼可笑？”

　“沒有沒有，方爺，您的話自然不可笑。”王氏見方雪松態度和藹，膽子頓時大起來，嘻嘻笑道：“我們笑，是因為前兩日在沈爺家清理池塘時，他也說過和您差不多的話。”

　“元熙麼？”方雪松眉頭一挑，看向蘇挽秋：“元熙也是這麼對你說的？”

　“大概吧，我沒在意，這會兒也不記得了。”

　蘇挽秋隨手將藕放進籮筐中，然后又和蘇云旭一起，合力從池塘里提起個網兜，只見網里十幾條銀白的梭魚蹦，個個都是尺把長，怕沒有兩三斤重。”

　方雪松面上帶笑，心想：并沒將元熙的話放在心上，莫非這是在向我表明心意？又或許是我自作多，三姑娘子灑，哪有這份心機，說不在意，那必定就是不在意。不管是哪一種，都令人愉悅。

　這樣想著，不免又有些沾沾自喜，正要再找幾句話和蘇挽秋說，忽然就聽一陣喝斥遠遠傳來，間或伴著子委屈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