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皇帝的東西不值得珍惜，才送了人，至那一瞬，弘歷是這麼想的。

　皇帝向來自負風流，也的確花費一番心思，讓所喜歡的人高興，可他那些心思如今在紅上，無一奏效，那些足以讓其他人心花怒放，甚至皇后也會展一笑的事，在紅上什麼都沒發生。

　“你跟著朕來。”弘歷道。

　“皇上要去哪兒？”紅回著太妃的殿閣，太妃的剛有氣，這些天都是寸步不離的。

　“跟我走。”皇帝卻上前一把拽過紅的手，紅踉蹌著跟了幾步，快到宮門前，忍不住懇求，“皇上，奴婢自己會走，您松開手可好？”

　弘歷放開了，卻忽地湊在面前說：“頭一件事，改一改你這稱呼，雖說那些一品大員，也有在朕與太后跟前自稱奴才的，可朕不希再聽你如此自稱，知道該怎麼做嗎，要不要朕教你？”

　紅見他一臉嚴肅，氣氛很是不對，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說出口忙雙手捂了，換來皇帝狠狠一句，“記住了。”

　但事并沒有就此結束，皇帝帶著紅走出壽康宮，沿著宮墻繞到慈寧宮外，在那里駐足停了一停，就繼續往前走，紅意識到這是要去養心殿，追上前輕聲問：“皇上，這是要帶、帶臣……”僅僅是兩個字的變化，意義卻完全不同，紅不是覺得難以說出口，而是僅僅兩個字，明顯地覺到心的變化，乃至于眼睛看出去的世界，也有了變化。

　猶記得第一次代表皇后去啟祥宮傳話，俯視著那個曾經欺侮的人，那種覺就和現在改變一種稱呼，心帶來的變化一模一樣。

　弘歷看著，等把這句話說完，紅將心慢慢定下，清清楚楚地問著：“皇上，您要帶臣妾去哪里？”

　簡單的兩個字，引得皇帝舒心一笑，他道：“隨便走走，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紅搖頭：“奴婢哪兒也不想去，只喜歡待在壽康宮里。”

　弘歷猜得出的心思，曾經走遍東西六宮，幾乎將整個圓明園逛下來的人，怎麼會不出門，是在乎那些一樣的目，去年重節后邊翻天覆地的變化，至今是心中的影。

　“如今你是朕的答應，雖說是后妃中最低一階的人，可你有了名分，是正正式式的嬪妃，你若不能自己起脊梁，就不要怪別人看不起你。”弘歷言語溫和，在紅背心上輕輕一拍，“有膽子朕說一句你頂一句，為什麼不敢起膛面對這宮里的人？”

　那又輕又的一下掠過背心，紅子一，很自然地昂首。長個兒了，不再是剛到長春宮時的小姑娘，正是長的時候，遷壽康宮也是食無憂，窈窕的姿愈發修長拔，太妃那些裳雖是舊，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和針線，襟袖口翩翩飛舞的蝴蝶，沒有一扇翅膀有重樣的彩，栩栩如生的調又如此熨帖和諧，但之所以，還是因為紅穿在。

　“這樣多好？”弘歷越來越高興，本是要把紅拎出來教訓一番，結果心里越發喜歡，這一路沒有往養心殿去走，繞過長長的宮道，經過西六宮的圍墻，一直走到了花園。

　這樣的路對皇帝來說，不過是稍長了一些，可紅不是怕累，也不是走不，是經過那一扇一扇宮門，興許還沒走過下一宮殿，這道門里的主人已經知道的存在，這個世人眼中背叛主子勾引君王的人，正在陪皇帝散步。

　然而皇后娘娘說，只要紅心甘愿接這一切變化，就不會再有波瀾，而皇帝對的一陣新鮮勁過去，麻煩也立刻就會隨而去，只會是皇帝心中匆匆而過的其中一個人，本不需要把自己看得那麼重。

　紅低著腦袋，將皇后的話，太妃的話，還有和公公的話反反復復的想，他們各有各的道理，但有一個相同之，都是希自己好。

　“紅。”弘歷突然停下腳步，紅跟在后，一頭就撞上來，他順手把人抱在懷里，可懷里的人立刻就跳了出去，滿臉通紅地看著自己，假裝鎮定，“是，臣、臣妾在。”

　“你從前在皇后面前，如今在太妃面前，也都是這樣的？”弘歷努力地去想剛才在壽康宮，紅是用何種心來對自己說把那些東西送給了別人做回禮，結果還是參不，此刻問道，“你這樣的個，怎麼在宮里待了這麼久？”

　紅道：“是娘娘教導奴婢……”眼瞧著皇帝眼珠子要瞪出來似的，忙改口，“是皇后娘娘教導臣妾，看見什麼說什麼，有什麼就說什麼，但不是什麼話都能對什麼人說，自己心里要有個分寸。”

　弘歷皺眉：“既然你也知道分寸，那你剛才對朕說那些話，你知不知道，若非朕喜歡你在乎你，這樣的話換做別人，就是欺君之罪？”

　這下子到紅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努力想著剛才在壽康宮說錯了什麼，怯然問：“皇上，臣妾說什麼欺君的話了？”

　弘歷又氣又好笑，虎著臉說：“你怎麼把朕送你的料子，都送給別人了？”

　紅卻再次重復道：“可臣妾真的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收了太多的禮，實在不能欠著人。”

　皇帝像是負氣的孩子，非要爭個明白似的：“你說太妃的東西你很珍惜，那朕的呢，就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紅卻是笑了，像是在笑話皇帝太小氣，雖然笑容很快就因為膽怯而消失，很明白地告訴皇帝：“臣妾怎麼能把自己不喜歡的東西送給別人，那也太不禮貌。雖然臣妾不愿皇上總是送東西來，但您送來的東西，有哪一件是不好的？太妃賞給奴婢的首飾裳有限，且每一件都有些典故來歷，臣妾實在是舍不得給旁人。而皇上送來的東西，好是好，可實在太多，臣妾在壽康宮的屋子很小早已經放不下，正好有這樣的機會，臣妾就送給別人做回禮。”

　弘歷靜靜地聽著，其實聽到一半，他已經不在乎紅到底在解釋什麼，這樣一個人神氣活現地在眼前，會笑了、不怕自己了，他們能有一天這麼說話，是重節那晚醒來，看到不蔽的紅時，皇帝完全不敢想象的事。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傷了一個心的人。

　“還要多謝皇上，沒有讓臣妾失禮于人前。”紅福了福子，眼眸里的激，是真誠的。

　“朕原想教訓你，告訴你在宮里不能這樣子。”弘歷笑道，“原想對你說，只是朕喜歡你，才能縱容你有自己得個，可現在看來又不是這樣。安安心心繼續做你喜歡做的事，朕送你的東西，也別總送給旁人，朕的心意就不愿留下一點半點？”

　這短暫的相伴，皇帝口中不離喜歡二字，他怎麼那麼容易就說出這兩個字，真是因為喜歡自己？

　紅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覺，但一直以來皇帝對的溫和與耐心，萬分激。可是看到過皇后的眼淚，聽到過太妃太嬪們的憶往昔，所謂的求而不得，所謂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到底哪一天才算皇帝得到了，難道是自己也了心上皇帝的那一天？

　“知道朕喜歡你什麼嗎？”弘歷想要手牽紅，不自覺地把手了一，可想到皇帝剛剛才提醒的話，為了不做欺君的事，著頭皮把手了出去。

　皇帝面上一喜，小心翼翼把的手呵護在掌心里，說道：“非要字字句句地說出來，大概能說很多很多，但是真喜歡你，是從了心那天后，每每看到你心里就高興，那一陣子去長春宮……”

　可這話沒說完，眼睜睜看著紅變了臉，驚恐與愧疚再次爬了上來，他心疼極了，極力解釋道：“朕不該提皇后，不該提長春宮。”

　兩人一時無語，僅是執手相，遠遠看著是你儂我儂的曖昧，只有彼此才明白此刻的尷尬和無奈，弘歷深地說：“都是朕的錯，傷了你們兩個人。”

　紅想把手回來，可沒有勇氣之外，心底更覺得這樣把手回來，會讓皇帝很傷心。微微的睫，遮蓋了眼中復雜的緒，紅問：“皇上，您還會這樣好地對娘娘嗎？會給娘娘送很多東西嗎，會好好聽娘娘說話嗎，娘娘子不適的時候，您還會寸步不離地陪著嗎？”

　一路走來好好的，可說出這句話，紅竟熱淚盈眶，但覺到皇帝的手更多用了幾分力氣握，這一瞬生出往心里鉆的依靠，讓對于丈夫二字，突然有了覺。

　花園中春明，可皇帝帶著人來，卻顧不得多看一眼。旁人眼中，皇帝與魏答應只是傻傻地牽著手在圓門外，也不知說些什麼，像竇初開的郎與小娘子，那般寧靜又好。這樣的景，很快就在六宮傳開，魏答應得寵一直只是傳說，如今竟有人親眼看到了。

　可他們不知道，雖然傳聞已久，實則卻是皇帝與紅第一次好好說了那麼多的話，說的更是心里話。那日從花園分開，紅回到壽康宮，雖然與平日無異，但陪太妃說話時，還是實誠地說了與皇帝發生了什麼，病中的老人出欣的笑容，紅的額頭笑道：“孩子，慢慢來，你值得有人真心相待，不要問短長，人這一輩子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及時行樂才好。”

　但太妃有疼紅的心，卻沒有了健康的，無病無災到了這個年紀，像是生命耗到了盡頭，一場風寒將撂倒，縱然醫藥不斷，依舊時好時壞，好一些之后會更糟，每一次都揪著人心。紅無心花前月下的兒長，對于皇帝的護謹慎地藏在心里，那之后本該是后宮常見的，自此專寵的景沒有出現，與皇帝互訴衷腸后，又變回了那個心照顧太妃的，宮似的人。

　從春日到夏日，皇帝如以前那樣在后宮雨均沾，中宮之尊不可撼，新寵的舒貴人、陸貴人幾位也是風無限，其他妃嬪亦不曾冷落，自然嘉嬪這樣貪心不足之人，永遠不會滿足。在這段平靜又寧和的幾個月里，皇帝依舊會時常去壽康宮探太妃，他懷著誠心的孝順，以及對紅單純的思念，可在旁人眼中，這種探視終究是變了味道。

　翻開務府的記檔算一算，嘉嬪從春花爛漫盼到炎炎酷暑，皇帝陪度過的夜晚，一只手也數不滿。四阿哥倒是一日一日健壯長大，也早恢復了生育前的窈窕麗，便是舒貴人比一比，了歲月沉淀下的韻味，自知皇帝不會厭棄的，可為什麼近來越發覺得，自己距離夢想越來越遠。

　夏末時節，雖沒有了毒日頭明晃晃的酷熱，可這漉漉的悶熱更人膩煩，反不如盛夏明的看在眼里，心中還有幾分亮，每一個人都懶怠挪子，扇子搖出的風，也帶著奇怪的氣味，人多的地方更是人口發悶。

　此刻，六宮在長春宮中請安議事，嫻妃不急不緩地說著宮中近來和將要做的幾件大事，無心聽講的人，都舉目著門外暗沉沉的天，大清早的不見日頭，仿佛抬手就可到的天空，卻遲遲不肯落下一場豪雨。

　“皇后娘娘。”只聽舒貴人的嗓音響起，眾人才稍稍把目轉回來，正起了對皇后道，“臣妾小妹與富察大人的婚事，因富察大人公務在不能回京，一拖再拖，夏日煩熱不宜辦大事，但了秋便是最好的時節，臣妾斗膽問娘娘，日子可否定下了？”

　皇后心中早已對弟弟的反抗十分無奈，想必納蘭府也是急壞了又無使勁，得這小貴人當眾來問自己，面上不聲，但言：“皇上有了決定，自然會召他回來，兩府有時間，也能把婚事籌辦得更周全。”

　皇后話音才落，突然聽座下有人著急地問：“海姐姐，您怎麼了？”

　眾人循聲去，只見海貴人臉蒼白滿頭虛汗，卻是此刻，天外一道驚雷閃過，炸得天崩地裂，嘉嬪恰好坐在窗下，驚慌失措地跳起來，惹得眾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