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笑問：“太妃娘娘想出去走走，您想去哪兒，明日放晴臣妾就陪您去。”

　太妃搖搖手：“還能去哪兒，走不了，只是覺得在這紫城里一輩子，臨了臨了怎麼好些事都記不起來了。紅，我這些日子，都與你說了什麼？”

　紅耐心地陪著，將太妃最近又提起的往事復述了一遍，太妃瞇眼含笑地聽，仿佛能因此回到過去。

　此時玉芝嬤嬤來，說雨停了，太妃便吩咐紅：“你把這些東西送去吧，不然別的地方礙著我們這邊，不等我們先送了，們不敢。你是皇帝的答應，照規矩該去賀喜海貴人。”

　如今，紅已重新會做一些要出門的差事，就連寧壽宮都走過一趟，自然太后是不會見的，當時替裕太妃傳句話，很快就走了。其他如長春宮去過，貴妃染病時儲秀宮也去過，雖然不乏有些人停在路上看著，甚至更在背后指指點點，但紅已經能不在乎這些事，來去匆匆辦妥了差事，心里便踏實。

　辭過太妃，紅換了齊整的宮裝，在發髻上簪了一支銀流蘇的步搖，只一件首飾，就為添了生氣，櫻桃捧著太妃的賞賜規規矩矩跟在后，現在櫻桃已名副其實，是紅的宮。

　走出壽康宮，才發現屋子里雖有些悶熱，外頭的熱一掃而空，暴雨后的風帶著泥土的氣息，清涼地撲在上，紅提醒櫻桃別被屋檐滴下的水淋了，抬頭一眼青空，笑道：“夏天真是要過去了。”

　們繞過慈寧宮，還要經過長春宮，穿過坤寧宮，才能到東六宮所在的景宮。一路上會遇見太監宮，紅如今聞名在外，宮人們會在路邊行禮讓路，紅從前跟著皇后，已習慣了這樣的景，到他們真正向自己行禮，也僅僅是有些不好意思，而隨著出門的次數增多，也習以為常了。

　然而今日這麼巧，先頭傅清與傅恒進宮，遇上嫻妃的轎子翻了，兄弟倆都被淋得，這會兒才退出去換了干凈裳，重新進宮來向皇后請安，恰恰再次來，與路過長春宮的紅遇上了。

　傅清是當朝一品大員，傅恒如今也風生水起，但答應再低微，也是皇帝的后宮，傅清帶著弟弟退在一旁行禮，卻不知他邊的弟弟，眼睛里要冒出來。

　紅一襲銀白宮裝，邊繡了斑斕彩蝶，通是淺花瓣散開，一片片似空中飛舞，輕靈優雅，原就認得傅二爺與傅恒，而自己從前是皇后的宮，傅恒也罷，只怕傅二爺看不起，但如今都客客氣氣的，也端得面，客氣地道一聲：“大人且請，兩不同路，不要耽誤大人們覲見娘娘。”

　彬彬有禮地一笑，抬眸與傅恒四目相對，溫的笑容是一分客氣，他們是外臣，紅不該多停留，很快就避開了。帶著櫻桃重新走開，并顧不得后頭的人是什麼神，倒是走遠了，櫻桃追上來問：“傅恒大人的婚期一直拖著，奴婢聽裕太妃邊的宮議論好幾回了，太妃說對納蘭小姐太不尊重，還不如給了和親王。”

　紅不是傻子，但想，萬一富察大人真的有要務纏呢，而皇帝也不會放縱他對納蘭府無禮，一定是另有什麼緣故牽絆了。紅完全不希，富察大人是因為，而不愿娶妻，已經是皇上的答應，希富察大人能忘記那些事。

　“咱們不要議論是非，這是皇后娘娘的家事。”說罷繼續趕路，小心翼翼地，怕地上濺起的水弄臟了褂，但趕慢趕來了景宮，這里一切預備妥當，卻不見海貴人駕臨。

　門前的宮人來行禮，說道：“魏答應，那邊傳話說，這就要了，請您到里面等候。”

　紅婉言謝絕：“新主尚未進門，我怎麼好擅，在這里等才好。”

　忽而有花盆底子踩著石板路鏗鏗作響，遠一位佳人扶著宮的手款款而來，比起紅衫上星點淡淡的淺花瓣，這一位渾是蓮的紅，用銀線繡的萬福，可一點也不俗氣，更像初夏荷塘里出的花苞，閃爍晨的芒。

　“臣妾給舒貴人請安，舒貴人萬福。”紅上前行禮，景宮比鄰鐘粹宮，舒貴人頭一個就過來了。

　此刻啟祥宮門外，穩當的轎子周圍，站著八個孔武有力的太監，嫻妃的事剛剛發生，為了讓海貴人能順利遷去景宮，皇后派了八人抬的轎子來接。區區一個貴人，這般圣寵，全因腹中的皇嗣，而海貴人此去勢必飛黃騰達母憑子貴，但最后離開啟祥宮前，卻扶著白梨的手，來向嘉嬪告辭。

　方才站在屋檐下，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嘉嬪想到自己懷四阿哥時本沒有這樣的待遇，明白那是皇后故意針對自己，當年冷落，以及此刻對海貴人的特別優待，都是在報復昔日趁皇后懷六甲時勾引了皇帝。雖然抵死不會承認當初是自己勾引四阿哥，可心里什麼都明白，也就很自然地認為，這一切都是皇后在辱。

　此刻端坐在自己的寢殿，海貴人緩緩走來，嘉嬪眼中的目似利刃一般扎在海貴人上，的聲音又高又刺耳，咋咋呼呼地說著：“這還不快去景宮當家做主，來我這里做什麼，別有什麼閃失，我可擔當不起。”

　海貴人卻周周正正行禮，把嘉嬪嚇得站了起來，連聲推諉：“你別這樣，真有什麼事，傳出去像是我在刻薄你。”

　“這些年，多謝娘娘照拂。”海貴人起，眼中沒有恨也沒有怨，腹中的孩子給了人生最大的安，對于嘉嬪的過往，都不在乎了。

　原以為到這一天，自己會高高抬起頭，會用眼角來鄙視嘉嬪的暴怒，可結果竟如此平靜，一心一意只想護著孩子，不愿造口業，不愿生戾氣，在寧壽宮抄了那麼多經書，也實在參了一些。

　嘉嬪曾想，海貴人若是趾高氣昂地來給臉看，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哪怕幾句刻薄的話，也非要刺痛了海佳氏才好，誰知來的人如此和氣謙遜，反而心中慌，怕有什麼事會在后頭等著，兇狠的目也變得膽怯，竟不敢直視海貴人的眼睛，別過臉半句話也說不出。

　“臣妾這就走了，雖然同在紫城，但東西相隔只怕平日也難見一面，還請娘娘保重，四阿哥珍重。”海貴人只說了這幾句話，便扶著白梨離去，外頭有八人抬的轎子在等，嫁給弘歷至今，從未過這般待遇，坐上轎子的一刻，海貴人竟是熱淚盈眶。

　景宮門外，漸漸有妃嬪聚攏，幾位年輕的早早過來候著，預備給海貴人道喜，而紅是奉太妃之命來，等下必定是先進門，新進宮的人都圍著舒貴人，倒是幾位從王府進宮的貴人常在，愿上前來與紅搭訕。

　舒貴人時不時會裝作不經意地瞧一眼紅，出門時覺得自己的打扮可以人眼前一亮，必定勝過這宮里好些庸脂俗，可遇見魏答應，竟覺得自己頓時變得俗不可耐。魏氏在門前盈盈而立，落落大方地與人談笑，誰能想，只是個在壽康宮端茶送水的人。

　不多久，海貴人的轎子緩緩落在景宮門前，雖然現在只居東配殿，但所有人都明白，一朝分娩甚至十月懷胎的日子里，海貴人必然會子憑母貴，這景宮的主人非莫屬。

　紅傳達太妃的話后，再次向海貴人行禮道賀，因來訪的人實在太多，彼此沒能好好說上話，紅早早就退下，原路返回壽康宮。

　辦完了差事，紅與櫻桃都比來時輕松好多，無人的路上便并肩而行地說笑，遇見什麼人了，才端起規矩。但沒想到，經過慈寧宮門前，看見皇帝站在屋檐下，他的龍袍底下了一片，紅不得不上前行禮時，抬頭就看見了。

　弘歷笑呵呵地說：“朕走得急了些，褂子打了，等人去取干凈的來，要不你陪朕站一會兒，說說話？”

　紅四了，宮人們都退開十來步遠，還不是來后才走開的，從剛才起他們就離得老遠，紅問道：“皇上您往這邊走做什麼。”

　弘歷道：“去給太妃請安，還能去哪里？”

　紅輕聲道：“你一清早就派人來說，今天朝務繁忙，不能向太妃問安。”

　弘歷微微皺眉：“朕不是閑了嗎？難道朕去請安，還要你點頭？”他打量著紅，如此清雅的裝扮，站在有積水的路面上，倒映著的倩影，風吹過水面，倩影輕靈而，宛若畫境一般的沒，又不笑了。

　此刻去取袍子的太監趕了回來，皇帝轉就朝慈寧宮門里走，隨口喊上紅：“進來，為朕更。”

　那太監趕把衫送到紅面前，殷勤地笑著：“魏答應，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