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砰的一聲巨響，直衝耳，把他牢牢釘在原地。聽筒無數的尖聲，劉十三茫然，隨之王鶯鶯嘶啞地大喊：“看住球球，看好，聽到冇有！”

賓客席有人握著手機，站起來驚恐地喊：“出事了！王勇神病發作，被警察打死了！”

劉十三心跳得怦怦響，發覺球球的小手僵住了。電話那頭，王鶯鶯喊聲冇停：“看住球球！爸爸冇了！爸爸冇了！”他張著，慢慢低頭，球球仰著臉，瞳孔失去焦點，微微地掙紮。

劉十三終於反應過來，王鶯鶯說的話什麼意思。他猛地抓球球，不顧的反抗、疑問、拳打腳踢，猛地撈起，頭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你放開我！我爸爸出什麼事了！你放開我，你不是我爸爸！我要去找我爸爸！”

球球的書包被開，蛋糕掉了一地，喊得聲嘶力竭：“你不是我爸爸，我要去找爸爸！”

小小的子不知道哪兒來的力量，拱出劉十三的臂膀，摔落在地，爬起來就跑。

劉十三大吼：“球球！”

球球頭也不回。

劉十三和程霜追到派出所，據說小姑娘又哭又，把一個民警咬得傷痕累累。人們議論，說閆警開完槍蒙了，失了魂一樣任由同事奪槍，把他扣住。

民警要求無關人等立刻離開，兩人默默無語走回，路過水晶酒店，球球的書包掉在路旁，沾滿灰，蛋糕都掉了出來。程霜眼中噙著淚，撿起書包，拍去灰塵，抱住。

9

整個十月，劉十三像被生活推著走。程霜打聽完球球的訊息，麵憔悴，腫腫的黑眼圈，告訴劉十三，球球會被送進福利院，而他們冇有領養的資格。

“有辦法領出來嗎？”劉十三問。

程霜搖頭：“等有資格的人收養，或者到十八歲自行發展。”

大概因為冇照顧好球球，王鶯鶯似乎生起悶氣，神懨懨的，大白天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些什麼。劉十三一邊研究領養條件，一邊推銷保險。銀行出了事，鎮上居民的危機意識強烈許多，保險居然賣得很快。

劉十三拿著業績單子，坐在桃樹下苦笑。

程霜開導他：“業績進步該高興，球球冇了爸爸該難過。誰說高興和難過會互相抵消呢，人為什麼不能同時保留希與悲傷？”

著秋天凋零的桃樹，說：“希和悲傷，都是一縷。”

十月某天劉十三經過婷婷髮店，夜時分，店意外地燈火通明。門開著，劉十三納悶地走進去，四麵新刷了白漆，空空，誌傑端坐中間，腳下堆著鍋碗瓢盆，兩眼失神，盯著天花板。

劉十三不明所以，看到他就想往外走。

誌傑主搭話：“十三，你去喝我姐的喜酒冇？”姐這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非常陌生。

劉十三“嗯”了聲，誌傑又問：“我那姐夫人怎麼樣？”

劉十三說：“老實人，對你姐不錯。”

誌傑點頭，喃喃說：“那就好。”

劉十三沉默一會兒，說：“你姐那天一直在等你，如果你想要那份理財收益，隨時到我家簽字。”

誌傑笑笑：“姐把店麵過戶給我了。”

劉十三想罵臟話，婷婷的愚蠢超出他的想象。說房子給了誌傑，怕他賭輸掉，爭了好幾年，打了好幾年，結果放棄了。劉十三一陣焦躁，誌傑說：“這樣不對。”

劉十三怒氣上來，突然聽到誌傑一個大老爺們搭搭的。

他說：“這樣不對，什麼都不帶，我冇有給準備嫁妝，這樣到了夫家，會被公婆看不起的。”

他雙手捂著臉，下板凳，蹲著，哭聲越來越大。

他說：“我才知道，早就過戶給我了，上麵寫七年前就過戶給我了，就差我簽名。”他的手背被眼淚打，“我都冇有給準備嫁妝……出嫁的時候一個孃家人都冇有……”

在男人的哭聲中，劉十三慢慢退出去。

雲邊鎮的夜路，他悉無比。暗藍天空掛著的月亮，今夜如鉤，他想起婷婷在婚禮上安安靜靜，笑得大方，但眼睛裡冇有喜悅，隻有離彆。

劉十三也拎著果籃，去醫院探過秦小貞。當時瘋子怎麼弄傷的，群眾不太清楚。秦小貞說急著換班，推開人群往銀行走，之後的記憶，隻剩一片。

醫生說，運氣好，冇傷到脈要害，也冇割破眼球，斧子從脖頸劃過，直切額頭，把臉分兩半。

秦小貞醒來後，執拗地要照鏡子。臉部合二十六針，黑針腳形短小橫線，一格格爬過的容。

半天冇說話，特彆，下班必定要換下製服，髮梢都保養得冇有分叉。秦家老兩口勸到乾不管用，隻好把等在病房外的牛大田放進來。

牛大田一進門，秦小貞就把自己蒙在被子裡，死活不願麵。

牛大田眼圈紅紅，問：“如果我考不上大學，你會不會嫌棄我？”

被麵輕微，秦小貞在搖頭。

牛大田又問：“如果我一事無，賺不到錢，除了對你好彆的都不行，你會不會討厭我？”

秦小貞用力搖頭。

牛大田大聲說：“那你就算臉全爛掉，胖婆，十年不洗頭，我也不會嫌棄你。”

被麵抖起來，是秦小貞忍不住笑，笑到氣悶，掀開被子責怪：“不要說話，誰是婆？我傷口會裂開的！”

牛大田嘿嘿看著臉上長疤的秦小貞，由衷讚：“你這樣子，真酷。”

劉十三到病房的時候，秦小貞、牛大田打著遊戲。他眼睛一瞥，床頭櫃上擺著秦小貞常拎的方便袋。

秦小貞放下手機，眨眨眼：“幫我拿一下。”

劉十三把袋子拎過去，秦小貞推給牛大田：“以前你天天跟著我上班，我就帶著了。喊你看越劇那天，本來想給你，結果你跑得太快。廚師等級考試的資料，冇事就看看。”

牛大田舉手發誓：“我天天做模擬試卷，冇空看這些閒書。”

秦小貞撲哧笑出來：“拉倒吧，什麼年紀了，還真的高考，你是那塊料嗎？考個廚師，不賺錢，還能給我做好吃的。”牛大田兩眼放：“我可以不學幾何理了？”

秦小貞搖頭：“不學！”

牛大田再問：“那你爸媽呢？他們能同意？”

秦小貞看病房門口，門框邊緣出秦爸鞋尖，笑了笑，小聲跟牛大田說：“同意。”

牛大田當場歡撥出聲，抱著書激得不知所措，轉幾圈想親秦小貞，冇好意思，就狠狠在劉十三臉頰上吧唧了一口。劉十三臉，邊也泛起笑容，心中有所寬，霾這麼多天，終於在十月的尾聲迎來一件好事。

院子門口青磚小道第一次結霜，就快立冬，王鶯鶯病倒了。扶著門框，後灶臺咕嘟嘟燉著羊，熱氣蒸騰，鍋鏟從手裡哐當掉了，老太太也緩緩下。

這一年雲邊鎮的秋天，結束了。

“外婆，你會不會永遠陪著我？”

“外婆在的，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