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長，馬上抵達錫林。”副手低聲提醒道。

　星艦的巨大晶屏前，朗寧手里端著一杯盛滿了冰塊的酒，正在認真而愜意的欣賞著晶屏上的宇宙星空。但是副手知道，他并沒有看上去那麼放松警惕。

　隨行的是局長書的二等書斯嘉麗，一位金發碧眼的，說話文質弱氣，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但是就在剛才，副手調查了這位的背景，發現曾就職于第三野戰旅參謀總部。

　……能指赫思惘安什麼好心？副手心想。

　“準備進引力圈——”副駕駛宣告了一聲。

　朗寧將杯子輕輕擱在了臺面上，道：“檢測大氣狀況。”

　這時候，副駕駛忽然“咦”了一聲：“引力值異常——大氣狀況不適航——輻遠超標準值——”

　伴隨著他的匯報，“滴滴”的警報聲忽然響起，一道電子聲機械的道：“前方星球地面狀況未知，不適合降落，建議重新尋找適航降落點——”

　副手厲聲道：“怎麼回事？”

　副駕駛道：“輻雨，看樣子大氣系統損壞嚴重，輻雨云聚集，我們沒辦法降落。”

　斯嘉麗看向了朗寧：“總長，恕我直言——”

　朗寧不曾施舍給半分目，戴起白手套，慢條斯理的道：“投一枚空氣彈。”

　于是錫林上空聚集停留了將近一個多星期的輻雨，因為朗寧總長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被空氣彈炸的四流竄，像敗家之犬。

　星艦降落在了閑置多時的錫林月港——也幸虧錫林此前是個礦星，否則本不可能有能容載軍用星艦的港口。

　而當從舷窗看到這顆星球上的現況時，星艦上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涼氣，除了朗寧。

　他似乎沒有被眼前彌漫著慘綠霧氣，仿佛地獄幽冥般、本不適合人類居行的環境驚到，只是整理了一下制服和手套，抬眼：“搜索基因監測雷達的設置點。”

　斯嘉麗輕輕皺了一下秀氣的長眉：“這里的輻很嚴重——”

　“要是害怕輻盡可以呆在這里不。”朗寧淡淡道，他說著將目看向了執行委員會的幾個特工，“普通輻而已，諸位接種的免疫輻藥都是擺設嗎？”

　特工都沉默佇立，看上去好像沒有的機。

　斯嘉麗知道他是在指桑罵槐，卻又無從反駁，只能咽下這口氣。

　“監測雷達就在空間港不遠。”副手指著地圖上的幾個紅點道。

　“走。”

　二十分鐘后，一行人抵達了雷達監測站。

　監測雷達最初就是從基因控制局出來的東西，所以即使錫林的通訊和網絡被恒星風干擾，技特工也能從存儲匣里調取出現不常規線時的狀況。錫林只是個小星球，小到只有七個街區，小到雷達甚至能捕捉到當時在場其他人的基因編碼。

　朗寧瞇起飛刀般的眼，即使是鎮定如他，此時的心緒也經歷了從震驚到勉強平靜的變化。

　他似乎不能相信，但是有時候，世間之事，就是如此巧合。

　半響，他盯著幕上一行時而變的奇異編碼冷笑：“十五年了，終于出了馬腳……”

　副手臉上的表逐漸凝重：“您說的是零號——會不會認錯？”

　朗寧眼底冰冷：“基因編碼永遠不會說謊，而我就算化灰，也不會記錯這個家伙的基因編碼……”

　合法出生的公民離母保持呼吸24小時以上之后就會被立刻放置基因環，基因編碼由此產生，并且只能消弭不可變更。而為了保護個人私，聯邦公民的基因編碼一直都于半屏蔽的狀態，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基因編碼是什麼。

　除非最高權限，或者出現不常規變化，也就是基因異變，才可能被監測到準確數據。

　二等書斯嘉麗不明所以，也看著幕，在確定那幾行編碼都屬于正常人的范圍之后微微笑道：“總長閣下，事件已經解決，看來您這一趟白跑了。”

　而朗寧卻出了惡狼般殘忍的笑容：“回去轉告你們局長，派我來這個小星球，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個決定。”

　然后，他語氣緩緩的對副手開口，像是在用獠牙撕碎誰的：“目標D-100重新出現，零級戒備事件。這個叢林之心的叛徒、盜取聯邦絕的盜賊……一經發現，原地擊斃，有協同犯或者阻止者，一起擊斃！”

　斯嘉麗大驚。

　十五年前那次特級戒備事件印象深刻，那時剛剛進第三野戰旅參謀部，因為家里的安排擔任副參謀長書一職，副參謀長對頗有些青睞，于是有機會接到部分機文件——那一次叢林之心的甚至驚了軍方。

　但是目標人似乎很神，卷宗附的通緝令甚至沒有他的照片，只是墨跡昭著的書寫著他的罪行——

　叛逃和盜竊。

　如果特級戒備事件目標重新出現，而且還就出現在錫林這個小星球上，正好被執行委員會遇上了……斯嘉麗臉上的逐漸消退，直至蒼白。

　==

　楚辭和西澤爾剛剛走出門沒多久，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哨響，那是一種奇異的，好像超出了聲波可承載范圍的聲音，幾乎實質化，空氣也隨之沸騰波起來。

　而后，錫林上空的輻雨云仿佛靜止了，然后像是張開了一片無形的飛碟，雨云被撐的瞬間轟然炸，天地間充斥著純白的芒，仿佛白晝重回。

　“媽呀！”楚辭被嚇了一跳，那些潔白圣潔的剎那大亮之后立刻開始消退，像是殘雪遇到了艷，黑夜跟著蠶食而來。

　“這是……怎麼了？輻雨要停了嗎？”

　“不，”西澤爾緩慢的皺起了眉，“很像一種學炸彈。”

　“哈？”楚辭疑，“有什麼用？”

　西澤爾沒有回答，只是道：“斯諾朗醫生的診所在哪個方向？”

　對于辨認路線這件事，楚辭通常都做得很好，因為他時常跟著老林出去，有時待在背包里無聊，會在腦海中仔細描摹曾經走過的路，直到錫林那幾個他常去的街區，在他心中形了路線網絡。更何況斯諾朗醫生的診所他也經常過去。

　大概是嫌棄他短，沒走幾步西澤爾就彎腰將他背了起來，楚辭一邊嘟囔著“你傷好了嗎還背我”一邊摟住了人家的脖子。

　這一路上西澤爾再沒有說過什麼話，楚辭疑想，這人平時不是話多的嗎，怎麼這會一言不發了？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楚辭也和西澤爾到達了斯諾朗醫生的診所門前，楚辭跑過去敲門。輻雨之前診所是全天候營業，即使深夜里閉了門，只要有按急診鈴，櫻子也會出來詢問。

　但是楚辭按鈴按了將近五分鐘，刺耳警醒的鈴聲在迷霧里回，就是沒有半點回應。

　“他們不在？”西澤爾問，聲音有些低沉。

　“也許……”楚辭心不在焉的答應著，轉頭下意識往迷霧深去，似乎在期待老林忽然從那里走出來。

　“先回去吧。”

　楚辭原路往回走，走了兩步卻又忽然停住，西澤爾回頭，疑的問：“怎麼了？”

　然后他聽見這小孩賭氣地嘟囔道：“我討厭輻雨，也討厭老林。”

　西澤爾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安他，就只好“嗯”了一聲。

　而接著，楚辭面無表的吸了吸鼻子：“從現在起我也討厭你。”

　“……”

　剛才那一幕異常明過后，暗夜再次魆黑下去，如同鬼魅。西澤爾背著楚辭往回走，楚辭覺得他應該是已經猜到了端倪，所以走得飛快，回家的路程跑出了武裝泅渡的覺。

　到了街口將要轉彎的時候，楚辭忽然道：“直走。”

　西澤爾愣了一下：“什麼？”

　“直走，”楚辭低聲道，“我知道老林在哪，我們去找他。”

　西澤爾詫異：“你……”

　“剛才那個學炸彈，是因為執行委員會來了錫林，對嗎？”

　楚辭說著，覺到自己的心臟開始不控的瘋狂跳，一陣急促的擂鼓般跳之后卻又緩緩的歸于平常——他冷靜下來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快得多。

　“不確定是不是執行委員會，”西澤爾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空氣彈，主要作用于氣流和照明，不常見。”

　“所以肯定是有外來星艦降落在了月港。”

　“你說你知道他在哪——”

　“嗯，”楚辭輕輕將下擱在了西澤爾的肩膀上，“直走，看見架空橋的時候下坡，從橋里穿過去。”

　架空橋是一種很“古老”的建筑，只有在錫林這種落后的小星球才能見到。架空橋的橋是寬闊的拱圓形，不知道是因為基石隙里生了青苔，還是因為輻雨，黑暗泛著綠幽幽的微。

　橋截面懸掛著落下的雨流，像是一幕水晶簾，或者小瀑布。

　“低頭。”西澤爾簡單的說著，疾步穿過了雨簾，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淌下去，像是一條條漆黑的溪。

　楚辭嘀咕了句什麼，然后一直再沒有出聲。直到西澤爾走到了一站已經幾乎要被輻雨腐蝕壞掉的空軌站臺跟前，楚辭才道：“從這里進去。”

　西澤爾沒有疑問，他按照楚辭說的，沿著停止運行的升降梯徒步往下，一直下到最深，踩著積水索前進，直到看見一束幽冷慘白的。

　那打在了他的臉上。

　隨之響起的，是老林無奈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