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似乎想起了什麼,只是一閃而逝,昭石怔怔出神,手中的邸抄掉在地上,他渾然不覺。
“主簿?主簿?”說話之人是縣衙的通判。
昭石緩過神來,看到面前的人,消沉晦暗的眸子重又明亮起來。
這些日子, 他二人時常一起下鄉,昭石自認與這位通判大人是有些的。
通判大人看到地上的邸抄,彎腰撿起來,惜地撣撣上面的灰塵:“主簿,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如果子不適就向縣尊大人告假回家休息去吧,唉,這次的邸抄非同尋常, 主簿萬不可落人口舌。”
邸抄是通政司下發的,本就與文書相差不幾,何況這一次的容,既有國事,又有皇家之事,而且上面還寫著兩位王爺的大名,自是要更加珍惜。
昭石笑容尷尬,連忙謝過通判大人提醒,正想轉離去,雙腳卻又頓住,又看一眼那份邸抄,四下看看,見旁邊沒有其他人,上前一步,湊近通判大人, 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通判大人對京中之事可否了解?”
通判大人剛剛從地上撿起邸抄時, 心里便有數了,現在見昭石問起京城的事,便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主簿說的是京中的什麼事啊?哦,對了,剛剛主簿在看邸抄,莫非是兩位殿下的事?”
昭石陪笑,忙道:“某才疏學淺,孤陋寡聞,對陛下的幾位龍子所知甚,通判大人莫要誤會,某并非是要窺伺圣上。”
通判大人在心里吐糟,但凡能有品級的,誰還不是個讀書人啊,窮酸什麼,想打聽就打聽,還窺伺圣上,用詞不當你懂嗎?
“就這事?主簿不用這般小心,我和你說就是了。這位莊親王爺,是當今圣上的第二子,心懷萬民, 仁慈悲憫, 據說莊親王爺進京之時, 只有一袍一名小廝和一車書籍,邊財全部施舍給了窮苦百姓,他所過之,檀香陣陣,佛音耳,久久不散。”
昭石怔住,當今圣上該不是生了一位佛菩薩吧。
通判大人看他一眼,非常滿意自己方才的這番話,嗯,聽說這位莊親王有兩大好,一是讓人當和尚,二是給人剃頭,但凡是他邊服侍,要麼是送去出家了,要麼就是剃禿瓢,那些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遇上這麼一位主子。
通判大人清清嗓子,后面才是重頭戲啊重頭戲。
“而這位睿親王爺,排行第七,是當今圣上的第四子,也是迄今最小的孩子,眾所周知,當今圣上膝下四子一,睿親王爺之所以排行第七,是因為早年還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夭折了,當今圣上惜子,因此在排行時,便將兩位公主也一起排進去了,睿親王爺在沒有封王之前,便是七殿下。”
昭石沒來由地一陣心煩,誰想知道這些啊,皇帝家里怎麼排行,關他何事?
“那位睿王妃......邸抄上寫的是定國公府長,可卻又是姓,不知通判大人可知其中原委?”
通判大人在心里樂開了花,如果我不是三天兩頭和你一起下鄉,其間也曾試探過你,到了此刻,必會以為你是在假裝天真。
算了,今日我就做那醒世達人,幫你解吧。
“這說來也不是,京城里人人皆知”,通判大人清清嗓子,確保自己的話字正腔圓,“這位睿王妃乃是國公爺的繼,其母李夫人乃是和離二嫁。
主簿萬不可因此而小看了李夫人,這位李夫人出不俗,是漕邦周大當家的胞妹,兄長也在京中為,李夫人本人也是一位奇子,當年尚襁褓之中便與兄姐失散,幸被一位名廚收養,當做掌上明珠養大,李夫人也學得一手絕妙廚藝,才貌雙全,可惜遇人不淑,其夫一朝得勢便寵妾滅妻,還殺人奪產,李夫人毅然與之和離,對簿公堂,之后帶著兒相依為命。
李夫人秀外慧中,巾幗不讓須眉,在平城和京城都有生意,主簿若是去過京城,一定知道有一家李食記的老字號,這家李食記便是李夫人開的,聽說當今圣上與太子、皇長孫,都是李食記的常客......”
通判大人啦啦的,后面還說了什麼,昭石聽不到了,在他聽到“李食記”三個字后,耳朵便嗡嗡作響。
李食記,這天底下能有幾個李食記,而且還是開在京城的,他只知道一個,便是當年他家里的那一個。
那時他時常與一群讀書人,坐著騾車,從縣城來到京城,在李食記里或辦詩會,或賞畫賞文章,大家都是讀書人,詩詞文章,信手拈來。
啊,那是他最好的歲月,他以為以后還會有更好的日子,可惜自從離開京城以后,便再也沒有了。
可是李食記和定國公夫人有什麼關系?
對了,剛剛通判大人說李食記是李夫人開的,是李夫人,李!
如同當頭棒喝,昭石忽然想起來了,就在他離開時縣時,在碼頭上遇到清水知縣家里的管家,那管家說什麼來著,管家說清水鎮開酒坊的那些眷,是去京城賀喜的,定國公新娶的夫人,與黎家酒坊是有生意往來的。
當時提到李食記了嗎?好像沒提,卻又好像提到過,昭石已經想不起來了,即使那位管家真的提到過,他當時也不會往李綺娘上想的。
那個時候,如果有人告訴他,定國公新娶的夫人是李綺娘,他一定會以為那個人瘋了傻了!
李綺娘那種市井婦,這輩子最大的運氣,便是嫁給了他!
是啊,李綺娘能嫁給他,是因為那時他還沒有考取功名,若是那時他有功名了,是萬萬不會娶一個商戶做正妻的。
就是因為他娶了李綺娘這個鄙婦人,才會生出雪懷那個不孝的兒。
昭石只要想起雪懷,腦海里便浮現出雪懷抬踹他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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