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從東郊回來,見燕京城裏已是一派繁華盛景,不免起了閑逛的興致。街頭人如織,兩邊商鋪林立,幡子隨風招展,賣聲此起彼伏,與開國初期的蕭條模樣大相徑庭。
“這才幾年,燕京便已重現當初上京城裏的喧囂熱鬧。若一直這樣下去,魏國必然富強一方,統九州。”關素慨道。
金子曾經是軍戶,不免搖頭歎息,“富強一方可為,統九州卻難。薛賊占去了蜀州等地,大肆囤積軍隊,霸占田地,收攏流民,擴張勢力,不出幾年與我魏國必有一戰。現在的太平安樂,或許隻是曇花一現罷了。”
上輩子關素死時,聖元帝和薛明瑞的確每年都有大大的征戰發生,二者都想彼此吞並,卻又奈何不了對方,後來魏國發生民,薛明瑞趁勢起兵,差點直中原腹地,卻最終被駕親征的聖元帝擋在國門之外。
此戰之後,二者皆元氣大傷,或許又耗了很多年,最後誰滅了誰,誰又統了誰,關素已無從得知,但能夠猜到,硝煙與殺戮,死亡與毀滅,從來都沒離開過那片土地。
然而這輩子,況已截然不同。現在的魏國更安定,更富強,更團結,聖元帝在民間的威如日中,百姓對國家的歸屬也格外強烈,若是與薛明瑞刀兵相見,勝敗或在四六之間。倘若魏國再多幾年休養生息的時間,勝算還會更大。
思及此,關素心頭的霾終於緩緩消散,指著最熱鬧的西市道,“走,咱們上那兒看看。”
主仆二人穿行了幾條街道,麵上還是興致的表,目卻稍即離。
“我有種芒刺在背的覺,你有嗎?”關素不,嗓音卻清晰傳金子耳。
“奴婢也櫻咱們許是被跟蹤了,但奴婢卻找不出是誰,更不知對方藏在何。能躲過暗部死士的耳目,魏國恐怕隻有陛下能做到。”
“我也覺得是那混賬。前麵有一家布莊,我進去買一套服,喬裝改扮離開,你候在外間,一刻鍾之後還不見我出來便自個兒回去。”
“夫……”金子被瞪了一眼,隻好改口,“姐,您一個人回去真的沒問題嗎?要不您代一個地方,咱倆甩開陛下後再去頭?”
關素從未單獨逛過鬧市,不由玩心大起,斷然拒絕了金子的提議。二人走布莊,一個換,一個坐在外麵牽扯跟蹤者的視線。大約一刻鍾後,金子背負雙手,優哉遊哉地出門檻,剛走過一暗巷就被猛然拽進去。
“夫人去哪兒了?”換了瞳的聖元帝臉十分難看。
“奴婢見過陛下。”金子低嗓音,表有些得意,“夫人讓奴婢等一刻鍾便自個兒回去,如今去到哪兒,奴婢也不知道。陛下您神通廣大,隻管去查吧。”
聖元帝剮了一眼,轉出了暗巷,在街頭站了一會兒,仔細辨認著來往的每一個行人。夫讓了一張□□,是按照葉蓁的五拓印的,許是會裝扮對方,順著布莊後門遁走。
依照的子,此時會如何做?為防自己被認出來,怕是會立即返回帝師府。這樣想著,聖元帝腳尖挪了挪,卻忽然頓住。不對,若夫人戴了□□,潛伏在此的暗衛不會認不出那張臉。
不會飛遁地,要從布莊離開,唯有喬裝改扮,掩人耳目。是秋末得的□□,如今都快開春,三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將麵拆了又補,補了又拆,研究個徹。憑的聰明才智,即便不殺人剝皮,想要弄出一張全新的□□該不是難事。所以沒扮作葉蓁,而是另有麵目。
聖元帝茫然了片刻,繼而低笑起來,呢喃道,“夫人真人頭疼。”
金子不不慢地跟在他後,笑嘻嘻地道,“頭兒,您猜姐現在長什麽樣?男的還是的?你們若是把燕京城翻個底兒朝,能不能把找出來?我看您還是別費那個事了,趕回家去吧。”
聖元帝睨一眼,篤定道,“我雖然猜不準夫人現在變什麽模樣,卻能猜心裏在想些什麽。看似老持重,卻隻是表象而已,若非趙家人把到那等死氣沉沉的地步,頑皮的子不比孩。能扔下你改裝離開,定是起了玩心,否則不會不明白我跟著隻是想多看幾眼而已,並不會對造毫損害,更無需費心擺。看似躲避我,實則為自己單獨跑去街市玩耍找個借口罷了。”
回到帝師府,金子才知道夫人除了雍容端方、明果敢,還有鮮活靈的一麵。這些話若是放在以前聽見,定會嗤之以鼻,現在卻深有。幾乎日日夜夜伴在夫人側,自以為很了解對方,然而與陛下相較,竟自慚形穢。
陛下並不是心思細膩的人,不懂得揣他人格,尤其是人,否則葉蓁跟在他邊那麽多年,他不會到現在才發現的齷齪念想。但是麵對夫人,他卻能按捺住自己掠奪的本能,一步一步去試探的底線,然後站在相對舒適的距離去關注,保護。
正因為思所思,想所想,才能將的一舉一揣得那般準。陛下對夫人確實用了真心,這對中流淌著的他來非常不易。
金子剛慨完,又聽他徐徐分析道,“夫人除了玩,還很好強,尤其不喜歡被我製,每每都要負隅頑抗,直至見我吃癟才會滿意。這次能順利擺我,絕不會輕易離開,必會躲在暗觀察我的舉,看看我會否流出沮喪挫敗的表。我若是如了的願,必會高興一整。”
金子已經無語了,喟歎道,“頭兒,冤冤相報何時了,您們又是何苦?”
“你不懂,這是我和夫饒趣。”聖元帝舉目四顧,滿臉倉惶,語氣卻著濃濃笑意,“這正是夫人最可之,明知前路渺茫,明知皇權不可違抗,還是努力卻不費力地掙紮著。既不傷人也不傷己,能進則進,不能進就順其自然。很剛強,卻也很,懂得保護自己,更懂得保護家人。”
金子訥訥道,“陛下,雖然您與夫人相的時間很,但您比我更了解。”
“無他,用心而已。”聖元帝在街頭徘徊,一雙銳利雙目盯著過往的每一個路人,繼續道,“我現在便用行告訴,我已經知道改換了麵容,憑爭強好勝的格,這會兒更不會離開,而是從角落裏走出來,主靠近我,試探我。所以我沒空與你談,自個兒回帝師府去吧。”
金子也睜大眼看著來往路人,哀求道,“頭兒,你就讓我跟著吧,我很想知道你們倆今誰會抓住誰。”
回答的是聖元帝冰冷的一枚眼刀。金子無法,隻得悻悻離開,走過了兩條街還頻頻往後看。
來往行人似乎都很尋常,他們十分自然地靠近,又十分自然地走過,令聖元帝看得眼花繚。倘若夫人就藏在這些人裏,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易容已經遠超那苗族異人。
忽然,一清淡的桂香鑽鼻孔,令他眸微微一。是夫人,果然就在附近,掩蓋了容貌卻沒能掩蓋氣味,若是換個人,沒準兒已經對的神乎其技甘拜下風,但他是被狼群養大的,從就依靠嗅覺捕獵,又豈會輕易被蒙蔽?
他心裏漾著無限歡喜,表卻更為沉鬱,把走過邊的每個人看穿、看,銳利目令權寒。有人“哎呀”一聲躲開了;有人氣不過,回頭啐了一口;還有未出閣的斥他無禮。
他始終不為所,繼續向前走,繼續用厲芒一般的目審視周圍的人流。他知道自己越是專注,夫人就越不肯認輸,必會從遠遠尾隨變就近徘徊,甚至會故意從自己邊走過,略做挑釁。
關素喬裝蠟黃,相貌普通的年,從布莊後門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潛伏在此的暗衛果然沒通風報信,十分順利地走了。原本打算去西市逛一逛,卻又半道折回來,爬上對街茶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邊喝茶邊看戲。
倒要看看忽納爾是何反應,發現自己莫名消失,會不會沮喪,會不會挫敗?隻要一想到他驚愕萬分的表,就樂不可支,連忙端起大碗茶掩飾高高上揚的角。
忽納爾果然從暗冒出來,逮住金子不停詢問。他起初很迷茫,卻又飛快反應過來,開始觀察來往行人。是了,□□是從他手裏得到的,他定然能識破自己的伎倆。也就是,他知道自己在附近。
有趣,太有趣了!自從嫁趙府,關素差點就忘了玩耍的滋味,立刻放下茶杯,興異常地走上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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