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捧著茶盞的手一頓，蹙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府里的人，幾乎被換了一撥。」卓媽媽不敢抬頭，說話間帶著濃重的懊悔。

謝姝寧聽得有些心神不寧起來，回憶著府後一路的所聞所見，不覺眼神凝重起來。將茶盞置於邊，輕啜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而後方輕聲道：「媽媽起來說話吧。」

不論如何，瀟湘館里的人，倒還都是知的。

卓媽媽的話應是誇大了幾分的，若不然，以其在瀟湘館里的地位，怎能安然無恙留守瀟湘館？理應早早就被撤換了才是。謝姝寧不在，卓媽媽就了瀟湘館里權力最大的那一個，正所謂擒賊先擒王，焉有不先的道理？

既然卓媽媽安在，事就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謝姝寧心裏想得徹，卓媽媽卻是始終不肯起，只跪在跟前，道：「奴婢辜負了小姐的囑託，失職在前，如今沒有臉面再站著同您說話。」

謝姝寧將茶盞往手邊桌案上一擱，索離了紅木的雕花椅親自去扶。

卓媽媽寵若驚，要推辭，卻見謝姝寧神堅決，只得依了的意思，從地上站了起來，愧不已。

「您同太太跟著舅老爺去了漠北后，府里的事倒也都如先前太太安置好的一樣，有條不紊的。可好日子沒過幾日，就開始套了。您知道，玉茗院的江嬤嬤是跟著四爺、五爺一道去了江南的，這麼一來，下頭的有些人就開始不安分了。」卓媽媽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再見主子的激心，開始敘述，「好在六爺丁憂在家，雖不大懂卻也知道管一管，並沒有放任下頭的人肆意妄為。」

謝姝寧聽到這，點點頭，「既如此，又是哪裏出了事？」

卓媽媽躊躇著，道：「是冬姨娘。」

伴隨著話音，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鳥鳴聲。唧唧喳喳的，近在耳畔，頗鬧。

謝姝寧便將已經冒到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轉而吩咐起了卓媽媽，「人去看一看，可是那鳥兒困在何了。」

若不然，怎麼會喚了半天，也不飛走。

可卓媽媽聽了卻沒，扭頭往半開著的紗窗外看了看：「小姐，那是從瑞香院飛來的鳥。」

「瑞香院？」謝姝寧怔了怔，「是敏敏養的鳥？怎的沒鎖在籠子裏？」

卓媽媽唉聲嘆氣著解釋道：「是六爺托長房七爺給買的鳥，極為聰慧，白日裏都是放養的，待到太下山，這鳥就會自己飛回瑞香院去，到時再將籠子鎖上。」

謝姝寧嗤笑了聲：「的鳥兒，飛到我的院子裏算怎麼一回事！你讓人去將那鳥捉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寶貝玩意。」

「這……是不是不妥？」卓媽媽這一回去沒有按照的吩咐直接退下去，反倒低低問了句。

謝姝寧便察覺出不對勁來，「這鳥捉不得？」

「這鳥原是一對，一雄一雌。早前雄的那只有日飛到了冬姨娘的院子裏，冬姨娘讓人捉住，不慎弄死了。九小姐知道后很是傷心，大哭不止。六爺便責罵了冬姨娘一頓，奪了冬姨娘管家的資格。」

外頭的鳥似乎喚得愈加囂張了些，聲音又尖又利。

「我們離家后，是冬姨娘在管家？」

卓媽媽聞言點頭應是，道：「陳姨娘不得六爺歡心，至今也無甚改變，冬姨娘則不同。去歲沒出那事之前，一個月里，六爺倒有泰半是時間，是歇在冬姨娘屋子裏的。」

這話聽起來就有些彆扭了，謝姝寧到底還是謝元茂的兒，不願聽這些。

不過冬姨娘年輕，容貌也，當然更容易趁機上位。

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

於是就道：「父親只因冬姨娘不小心害死了敏敏的鳥，便奪了管家的資格？」

卓媽媽應聲：「正是。」

只因為這樣一件事，就重新將好不容易出了頭的冬姨娘給奪了權，謝姝寧在心中一琢磨，便覺得這事有著說不出的古怪。

難道在父親心中，庶出的兒，已有了這樣的地位？

不由想起了先前被父親打發到垂花門來迎們的朱婆子，就問了卓媽媽。

卓媽媽面帶鄙夷，恨聲道：「那婆子最是心腸歹毒！就是因了，冬姨娘才會被打發到了莊子上，沒幾個月便病死了。」

「冬姨娘死了？」謝姝寧詫異了，「你細細將你知道的事都說一遍。」

伴隨著話音，屋子外的鳥聲卻愈加響亮了，間隙還帶著翅膀撲棱的聲響，竟是已飛到了檐下，將半個碧藍的羽翼探了室。

謝姝寧心頭一陣火起，怒極反笑，揚聲喚「圖蘭」進來，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去將那隻該死的鳥捉了來！」

圖蘭眨眨眼，轉瞬就下去捉鳥了。

沒一會，便將鳥捉住用籠子給鎖了起來，順帶著蒙上黑布，隔絕了線。

那隻鳥，果然便安靜了下來。

瀟湘館里的一眾丫鬟婆子看得瞠目結舌，私底下嘀嘀咕咕說起圖蘭來，說看著木愣愣的，竟是好生厲害，手這般敏捷。從此見了圖蘭，都免不得多一分敬重，如同過去見了月白一樣。

不過旁人如何，圖蘭本一點也不在意。

將鳥籠掛在了蔭庇，便去稟了謝姝寧，隨後去幫玉紫柳黃收拾起箱籠來。

屋子裏卓媽媽卻不住慨，「這丫頭，生得好高大！」

「力氣也大。」耳畔沒了吵鬧的鳴聲，謝姝寧的心好了許多，重新正問起冬姨娘的事來。

卓媽媽這才細細說了——

雄鳥死了后，冬姨娘被冷落，沒多久就起了歹念要去加害謝姝敏。

可事沒有功，朱婆子給報給了謝元茂。謝元茂知道了大怒，讓人打了冬姨娘一頓板子。謝姝敏雖然只是個庶出的小姐，可怎麼著也是謝家的兒，上流著謝家的，何況三房人丁不旺，庶出的兒也金貴著呢。

冬姨娘挨了板子后，當天夜裏就發了高燒說起了胡話。

聽說，夢裏也在指著謝姝敏跟謝元茂罵。

這麼一來，可就真的惹了大禍了。

第二日一早，便被人給送去了莊子上。

「哪的莊子？」謝姝寧眼中帶上了一抹譏誚，沉。

卓媽媽旋即明白過來，急忙道：「是故去的老太太的一偏遠小莊子，不是平郊太太的那個莊子。」

平郊的莊子上，住著雲詹師徒，卓媽媽是知道的。

謝姝寧微微頷首，白凈的手屈指在桌案上輕輕叩響，「這之後，朱婆子就被提到了瑞香院，伺候九小姐？」

卓媽媽稱是，又道：「朱婆子就此得勢，膽子手腳也漸漸大了起來。好在瀟湘館里，尚未得手。只是您跟太太不在家中，我們這群下人，也沒有能說得上話的時候。」

「怪哉……」謝姝寧搖搖頭，「父親這是將敏敏當了心頭啊。」

卓媽媽以為是不喜庶妹得寵，就想勸幾句，可思來想去，如今的謝姝敏可不就是謝元茂的心頭嗎？當下沒了話。

過了會，謝姝寧才掩打了個哈欠，上下眼皮打著架，甕聲道：「算了，事已至此，一時半會也弄不清楚，明日再說吧。」

卓媽媽這才驚覺眼前的，形單薄，面也不大好看，眉眼間滿是疲態。

連忙讓人送了乾淨的睡睡鞋跟熱水進來。

裳都是半舊的，今年的春衫還沒做。

謝姝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若是沒記錯，先前見著謝姝敏時，上的裳可都是簇新的。

誠然，不在府中，長久未歸，量變了，新不做也對。但不知為何，心裏卻始終不是滋味。

好好洗去了疲倦跟塵埃，換了料子細緻的中，躺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十分漫長。

黃昏睡下，夜半時分才悠悠醒轉。

聽到靜，值夜的玉紫點了燈湊近，詢問道：「小姐怕是壞了吧？灶間還溫著粥，奴婢去端來給您可好？」

「好。」謝姝寧眼睛，笑著應了。

玉紫這才歡喜地下去端粥。

等到粥食送上來，謝姝寧嘗了一口，想起一件事，遂問：「九小姐可有派人來尋鳥？」

玉紫微怔，「您才睡下沒多久，便來過了。卓媽媽按照您的吩咐連籠帶鳥還了瑞香院。」

「朱婆子什麼靜？」謝姝寧又喝了一口香糯的粥。

玉紫見連是誰來要的鳥都猜到了，不笑了起來，道：「奴婢親眼瞧見的，那不高興三個字可都寫在腦門上了。」

謝姝寧也笑，「卓媽媽按照我的吩咐說了嗎？」

「說了，說小姐喜清凈，聽不得鳥，讓朱婆子好好管著，莫再飛到瀟湘館中來。」

「就該強些，也省得那起子小人鼻孔朝天。」謝姝寧撇撇，很快用了小半碗粥下去。

進了食，就要消消方能眠。

謝姝寧卻有些懶得彈，只躺在那不願挪窩。

玉紫就在耳邊念叨：「太太戌時來瞧您，特地叮囑了奴婢幾人，您夜裏若醒來用了吃的，必等消食后才能睡。」

「唉……」謝姝寧被念得沒了法子，只得爬起來在屋子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