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沒聽出文怡神有異，渾不在意地答道：“就是他那個哥哥，什麼柳東行的！上回跟著三姑姑和柳東寧一塊兒來過咱們家的，你怎麼忘了？”說罷忽然記起一件事，便抿笑：“說來你跟他還差點兒訂了親呢，你連這樣的大事都忘了麼？”看向文怡的目中便帶了幾分打趣。

文怡乾笑幾聲，支唔道：“你忽然提起，我一時沒想起他來……只是他出恆安柳氏，是書香人家子弟，怎的忽然跑去考武舉了？不知……是否考中？”與柳東行早在幾個月前便斷了聯繫，竟對此事一無所知，但仔細回想，以他的脾氣，倒還真有這麼做的可能。

文慧隨手揀了塊點心，漫不經心地道：“聽說是考中了武舉人，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得了軍中大人的推薦，不必回鄉，直接就在京裡考，柳家上下無一人知道。後來中舉名單出來了，柳家人才曉得他去考了武舉，聽說把柳姑父氣得不輕呢！三姑母到我家去找母親說話時，還曾罵了他一頓，說他胡作非爲。難怪他們這樣生氣，柳家從來都是書香傳家的，忽然跑出個舞刀弄槍的武人來，不是人笑話麼？”

文怡心中冷笑，自然明白柳姑父和三姑母爲何要生氣，不過是擔心柳東行從此離了柳家桎梏，聲名鵲起，會對他們不利麼？現在倒明白柳東行這麼做的用意了，不管是行商還是行醫，都沒法讓柳東行徹底擺二房的控制，倒不如結幾位軍中將領，獲得他們的賞識，然後參加武舉，只要得了功名，他在族中行事便了幾分顧忌，而柳姑父位再高，也只是文，無力手武事，也沒法攔著他在軍中出頭。只要他爭氣，將來無論是奪回柳氏宗長之位，還是分家另立，都有了希。

文怡暗暗爲柳東行這一計好，只是想到他不過十八歲年紀，就中了武舉，若是日後再中了武進士，便是正牌子武了，是否要上戰場呢？！雖然眼下邊疆還算太平，可依據重生前的記憶，再過大半年，邊疆便會有大戰了，接下來幾年，年年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子，直到新君登基的第二年年末，方纔稍稍平定下來。若柳東行參軍，想要出人頭地，是一定要上戰場的。文怡立時又爲他擔心起來。

文慧沒注意到文怡的沉默，猶在那裡嘟囔：“我聽說他功課不好，可又聽說他在康城書院讀了幾年書——康城書院不是隻收才學出衆的學子麼？這些傳言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呀？！——不過既然人人都說他功課一般，可見他考文舉是沒有出頭機會的了。他還算有把子力氣，又會點兒武藝，敢去考武舉，倒是個有膽氣的，不會死心眼兒，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比他弟弟可強多了！柳東寧除了上功夫利害，會作點詩呀詞的，還有什麼本事？偏柳姑父與三姑母都只會寵著他，倒說柳東行不好！”

文怡醒過神來，勉強笑了笑，帶著幾分私心，謹慎地探口風：“六姐姐這是怎麼了？你與柳表哥不是很要好麼？記得他在這裡做客時，對姐姐可是千依百順的，那天族人相聚，要置姐姐，他還曾幫你辯解過呢！”

文慧一聽便柳眉直豎：“哪個跟他要好了？！我呸！一個繡花枕頭，只會說甜言語哄人的，事到臨頭就不頂事了。原是我有眼無珠，只當他是個有才又待人有禮的，沒想到他那般無用！”越想越氣，便跟文怡訴起了苦：“九妹妹，你不知道，那日我一時不慎，把小七氣跑了，知道他不見後，我急得不行，到去找他。那柳東寧一再安我，說小七斷不可能跑出去的，又說會幫我找小七回來。結果呢？他做了什麼？！我跟小七在外遇險，救我們的可是景誠表哥！”

文怡心道救你們的不是柳東行麼？分明聽人說起，當時救人的應該是柳東行與東平王世子，只不過有兩房族人一味捧高後者，只是文慧作爲目擊者，理應清楚纔是，此時此刻聽所言，莫非是忘了這件事？雖然文怡心裡有些爲柳東行不值，但也暗暗鬆了口氣。

文慧還在那裡抱怨：“後來族人來尋晦氣，柳東寧要爲我說好話，那他就說吧，爲何還要把小七拉下水？！爲了這件事，小七一直在生我的氣，直到我去庵裡，他都沒理我一理。昨兒晚上我回來時，特地去看他，他雖然肯跟我說話了，但也不象往常那般親近了。這都是柳東寧害的，若不是他走得快，我定要好生教訓他一頓！”

文怡垂下眼簾，小心地道：“若他果然是這樣的人，那就不值得相了。六姐姐也不必與他生氣，七哥是你親弟，便是有再大的氣，時間長了，也就好了。”

“這話說得是。”文慧笑道，“小七從小脾氣就大，但跟我是極要好的。這回若不是我被送去庵裡住了幾個月，早就跟他和好了！小七最吃滷鴨脖子，還講究什麼味正香，真真刁！我早人去城裡買了，回頭我親自收拾了給他送去，他一定會高興死的！”

文怡有些遲疑：“滷鴨脖子？可我聽說上有疤痕的人，最好不要吃深的食，特別是用了醬的，怕醬會讓疤痕變深……”

文慧臉一變：“不會吧？那我豈不是白買了？！”悻悻然道：“那算了，要是他知道這事兒，怕是立刻就惱了！”

文怡心下轉了幾轉，纔開口笑道：“其實……七哥如今最擔心的，應該就是他的疤痕了，不如……六姐姐在這上頭想想法子？”

文慧撇道：“我又不是大夫，能有什麼法子？！”

“你雖不是大夫，不會用藥，但有人會呀？”文怡放低了聲音，“七哥既然用了那柳東行給的藥，覺得好，那六姐姐不如想法子打聽柳家的事，若是能知會柳東行一聲，或許能讓他配了藥送來？”

文慧不以爲然地擺擺手：“我纔不要跟柳家人打道呢！萬一那柳東寧以爲我……又纏上來怎麼辦？！”說罷面上便浮現出一個古怪的表，“九妹妹，你怎會有這個念頭？你不知道現在家裡正盯我盯得麼？！”

文怡暗道不好，忙笑道：“是我一時忘了，還有這麼個忌諱，姐姐別生氣，我是太擔心七哥了……說起來，七哥不願回京城，也是怕回了京後，人知道他臉上有傷，會笑話他。可他若是知道……柳東行在京城，可以爲他配藥，他也不會再猶豫了吧？記得他先前與柳東行是極要好的。”

文慧這才笑了：“這倒是，那我就去跟他說好了！再把母親那裡的丫頭一兩個來，們一定知道柳家的消息！”想了想，又拉文怡的手，“你與我一道去吧，若是我一個人去，他一定理不理的！”

文怡正要想法子跟去呢，聞言心下暗喜，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這……不好吧？七哥興許不想見我。”

“瞎說什麼？！”文慧不容分說，拉起就走，“有你在，他纔不好趕我走呢！”

文怡只好擺出一副勉爲其難的表，心下暗喜，又帶著幾分不安，隨一同出去了。

此時此刻的東暖閣，於老夫人剛剛乾淨面上的淚水，心平復下來，看著盧老夫人，有些愧：“弟妹笑話了。”

盧老夫人正側耳聽外頭的靜，聞言只是顧左右而言他：“孩子們相得倒不錯，六丫頭好象帶九丫頭去瞧七哥了。”

於老夫人淡淡一笑，心下倒生出幾分暖意，低聲道：“這幾個孩子彼此親近，倒是好事。我瞧你家九丫頭是個穩重的，人也聰慧，若是六丫頭能學得幾分，我也就放心了。”

盧老夫人再次轉移話題：“二侄媳婦做的那些事，二侄兒就沒說什麼？”

於老夫人神一黯：“他如今還在記恨我這個做母親的，三言兩語便棄了長房的族長之位，丟了他的臉面，哪裡肯聽我一句半句？再說，老2家的慣會做表面功夫，我往日竟沒瞧出的本來，老2那樣的老實人，又怎能看出來？！”

盧老夫人嘆道：“別說你沒看出來，我也沒看出來，族裡怕是沒幾個能看出來的！這幾個月，雖聽到些風聲，但向來有賢名，在族裡也頗得好評，便是有些閒言碎語，我們也當是別人故意中傷的。我倒還好，年紀大些，經的事也多些，略察覺到幾分，可族裡那些孩子，有幾個是心思明白的？只怕聽了的話，還當是奉了你的命令去做的，偏這幾個月裡，你又見族眷，別人越發將的話當真了！”

於老夫人也嘆了口氣：“是我一時不察，得了家中大權……”想起大兒媳蔣氏，又是一嘆：“老大家的倒還罷了，跟暗地裡鬥了幾回，可我看也不是的對手，不過是仗著老大是，手頭又有銀子罷了。況我覺得老大夫妻心思都不在族中，一心瞧著外頭……”

盧老夫人出手替掖了掖被角，漫不經心地道：“他們到底見過世面，看不上這顧莊的一畝三分地，也是有的。照我說，你不如隨你大兒媳婦進京福好了，省得留在這裡瞧小兒媳婦臉。”

於老夫人似乎被唬住了：“這……這怎麼行？！”

盧老夫人哂道：“不過是讓你進京幾年福罷了，趁如今還能，多往外頭走走，過幾年乏了，再回來就是了。你不在，二侄媳婦就沒法仗你老封君的勢了，要在莊上做什麼，人家也不會當是你讓做的。更何況……”垂下眼簾，“如今莊上有些閒言，我也不記得是聽誰說的了，好象春天時，大侄兒曾寫過信回來，要將族長之位暫時給四侄兒代管，似乎是因爲京裡有什麼不太平……當時是三姑太太攔下了，不讓二侄媳婦把信中容告訴你吧？”

於老夫人微微皺了眉頭：“怎麼連這事兒也傳出去了？”長子有信回來，這不是，問題是連兒阻止二媳婦將事告知自己的事都外人知道了，這怎麼得了？！難道長房的規矩如今竟疏忽到這個地步了嗎？！

盧老夫人只裝作沒察覺到的憂慮之，繼續道：“如今想來，若當時你及時得知此事，吩咐侄兒們照辦了，如今又怎會丟了族長之位？”

於老夫人立時便明白了的意思。如果當時族長之位落到了二房頭上，那在匪劫之後，要負起責任的，就是二房了，長房今日也不會又失臉面又失大權。偏偏當日兒糊塗，攔下了段氏，而段氏又有私心，拖了好些時日，方纔告訴自己，又是避重就輕地，讓自己誤以爲問題不大，還打算要讓次子暫代族長之職呢，只不過當時事多，匪劫又來得太快，打得措手不及罷了。

一想到這點，便沉下臉來，也不說話。

盧老夫人暗忖火候不可太過，便道：“其實，三姑太太也是擔心嫂子看了大侄兒的信，會擔心罷了。若嫂子在京裡，憑你大半輩子的閱歷，再加上跟各家貴眷的，大侄兒又能有什麼兇險？”

於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奈何故土難離……我離開京城也有將近二十年了……”

盧老夫人輕聲勸：“就當是爲了兒孫們吧。咱們這樣的年紀，什麼事沒經過？心下牽掛的，就只有幾個孩子了。你難道沒聽見大侄媳婦說的話麼？大侄兒家裡也不太平，三姑太太在婆家也不大如意，若你去了，還能彈一下。再說……哪怕是爲了孫子、孫們的親事，你也不能放任大侄兒胡來呀？！”

於老夫人心下一，想起了文慧的親事，便不由得鼻子發酸，連連拍老妯娌 的手：“還是你提醒我了！我只想著小兒子，卻忘了……大兒子那邊，也不能輕忽了！”想起小兒子的所作爲所，也有些心灰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就讓老2自在幾年吧。”

盧老夫人暗暗鬆了口氣，面上卻出了淡淡的微笑。

只要這位老封君不在顧莊坐鎮，顧家長房便勢力大減，從此再無人能對六房家事指手劃腳了……

（二月份總算回到紅榜前十了……某L在此叩首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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