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陸葳蕤的憤怒

葛衫道冠、頰多髭者便是彭城天師道大祭酒盧竦，去年二月在建康臺城太極殿東堂，盧竦裝模作樣表演其蹈火不熱的所謂仙時，被陳之巧為破解，盧竦一雙手給沸油燙得皮糜爛，聲名掃地，狼狽不堪地回徐州去了——

當今皇帝司馬奕還是瑯琊王時，就師從盧竦修習男合氣，盧竦在太極殿東堂出乖醜，司馬奕卻不醒悟，還命瑯琊王友陸禽去彭城賜盧竦錢帛，以示問，上個月更是把盧竦請回建康皇宮供奉，又賜新亭山讓盧竦重建道館，盧竦志得意滿，儼然以江東天師道首領自居——

對於去年在太極殿東堂施法失手，盧竦有些疑心是陳之暗中搗鬼，因為陳之是葛洪弟子，或許也知曉沸油不熱的法，而且此前陳之就與他有言語衝突，所以盧竦雖不甚確定，但依然對陳之銜恨在心，思有以報之，此前在徐州是無可奈何，現在重回建康，得到皇帝司馬奕的寵信，應是一飯必酬、睚眥必報的時候了——

板栗見到朱靈寶、計好、相龍，識得此三人是皇帝的侍從，往日又有讎隙，不免有些慌張，又不知威風凜凜的盧竦是何人，心想：「朱靈寶三人都跟在後面，此人該不會就是皇帝吧！」念頭一起便知不對，此人方才說皇帝把新亭山賜給他建道場，.

板栗不敢攔在山道上，帶著幾名陸氏府役退回半山亭，護住陸葳蕤、小嬋等人，低聲道：「葳蕤小娘子還認得那幾個人嗎，他們是——」

短鋤眼尖，嚷了起來：「這是去年在清溪門想要非禮我家小娘子的那幾個人，被小盛打折了，這些人又來幹什麼！」

短鋤不提那事猶可，一提就揭了朱靈寶三人的痛了，頓時惱怒，也不管陸禽的面子了，指著板栗道：「你這無禮家奴，滾出來，今日讓我等打斷狗就饒過你。」

板栗連連作揖道：「是小人冒犯，是小人冒犯，請讓我家小娘子先下山去，小人任憑你們置。」一邊說一邊不停作揖。

板栗是嚇到了，他知道朱靈寶三人要報復去年斷之仇，他很後悔沒多帶幾個私兵出來，現在只有先讓陸小娘子先，而他自己就算被打斷也在所不惜——

盧竦格高大，目越過板栗等人的頭頂，看到半山亭中那個無儔的年輕郎，不耳熱心跳，授魂與，心道：「這定然是花癡陸葳蕤了，盧某修習男合氣十五載，閱無數，何曾見過這麼的子！那眉目、那小、那雪白單單看著都覺得無比，若是手上去——嘿嘿，可惜未能宮，不然的話——」又想：「這子連皇帝都娶不到手，難道最終卻要嫁與陳之，可惱，可恨哇！」

短鋤見盧竦的目肆無忌憚地打量家小娘子，攔在前面，怒視盧竦，脆聲道：「你是什麼人，這般無禮，可知這是誰家眷！」又對板栗道：「阿兄，求這些人做什麼，他們敢怎麼樣！」

盧竦收回目，冷笑道：「別的不敢怎麼樣，打斷這家奴狗卻是敢的，家奴無禮，我代為教訓，小陸尚書還得謝我才是。」喝一聲：「將這家奴拿下！」

盧竦是天師道道首，當然手不凡，隨行的除朱靈寶三人外，其餘七、八人都是他的弟子，個個有武藝，本不把那幾個陸氏府役放在眼裡，氣勢洶洶就要上前打人——

陸葳蕤雖然害怕，卻還是走上幾步，立在半山亭階沿邊，說道：「這是我陸府家人，他哪裡得罪了你們？我六兄陸子羽隨後便到，你們可以向我六兄去說。」

陸葳蕤知道從兄陸禽與朱靈寶三人好，所以這麼說，算是緩兵之計，待陳之趕來再對付這些人。

盧竦示意弟子暫勿手，臉含笑注視著這位麗的陸氏郎，問道：「陸小娘子在此是等待什麼人嗎，聽說那陳之被鮮卑人放回來了——」

在花臺上放鷹的黃小統和一名西府軍士這時過來了，黃小統道：「怎麼回事，你們是什麼人，我家小郎君是快到了。」

盧竦笑容一收，問黃小統：「你是陳之的隨從？」

黃小統見這人口氣不善，也就脖子一梗，應道：「是又如何！」

朱靈寶三人已經大起來：「打！是陳之的人就該打！」若說打陸府的板栗還有些顧忌的話，打陳之的手下則是毫無顧忌，去年打斷他們的正是陳之的手下，正可謂冤有頭、債有主——

盧竦擺擺手，他看中了黃小統臂上架著的那兩隻白鷹，這位天師道大祭酒平日除了勤習男合氣外，最的是畋獵，對黃小統道：「皇帝近來頗喜鷹犬，你這兩隻鷹理應呈獻給皇帝。」對左右弟子道：「取那兩隻鷹來。」

黃小統對這兩隻白隼逾命，豈肯出，爭奪之際，鎖鷹的腳絆不慎繃開，兩隻白隼振翅而上，鳴聲高，瞬間兩粒白點，消失在雲端不見。

黃小統這些日剛把這兩隻白隼養，但平時放飛都是或雌或雄單放，這下子一齊雙雙飛去，哪裡還收得回來，黃小統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年，又氣又急，大哭起來，衝上去要與盧竦拚命，跟在他邊的那個西府軍士也是氣憤不平，正要拔出腰刀，卻被盧竦的一名弟子先下手為強，一腳踹倒，兩個人撲上去奪了那軍士的刀，黃小統也被盧竦一個耳扇倒在地——

盧竦撣撣袍袖，朝陸葳蕤拱手道：「陸小娘子請吧，但陳之的這兩個手下卻走不得，讓陳之來向皇帝要人。」掉頭朝山下走去，他的幾名弟子反扭著黃小統兩人拖著要走——

陸葳蕤極氣，一向溫良善，與人計較，婢僕有過也都是寬容待之，但這回實在是氣得狠了，子微微發抖，一提角，快步走下半山亭，攔住盧竦等人的去路，說道：「請不要為難他二人。」這郎雖在盛怒之下，言語依然有禮從容，顯示了極好的教養。

小嬋、短鋤、簪花，還有十餘位陸氏僕役都護在陸葳蕤四周，將下山道路堵塞。

盧竦沒想到這陸氏郎有這樣的膽氣，尋常子遇到這事已是嚇得容失了，哪裡還敢上前！

盧竦看了看朱靈寶三人，朱靈寶、計好、相龍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這些佞臣小人也只敢在陸氏家僕面前逞兇，在陸葳蕤面前就不知所措了，他們還真不敢與陸氏家族起正面衝突，世家大族的強橫不是他們這些無品小吏能抗衡的，他們不怕陳之，但畏懼眼前這個陸氏郎。

盧竦哈哈一笑，爽快道：「既然陸小娘子為他二人求，本道首豈能不給陸小娘子面子，就饒了他們吧。」朝那幾名弟子使個眼，做個拗斷的手勢——

那幾個反扭著黃小統二人雙手的天師道弟子心領神會，施辣手將黃小統與另一名西府軍士的左肘「咔嚓」折斷，然後一跤推倒在地，說道：「奉師尊命，饒了你二人，還不跪謝！」

黃小統二人起先還不覺得手臂痛，片刻后，劇痛襲來，全寒一炸，滿頭冷汗，忍不住右手捧左手，大聲起來——

盧竦兩手一攤，說道：「陸小娘子，本道首已放人，你也該讓路了吧。」

正這時，聽得山下一人大道：「小統，黃小統，陸小娘子到了沒有？」這人嗓門奇大，震得山谷迴響。

黃小統忍痛應道：「小盛哥，快來，我讓人給打了，陸小娘子也在這裡。」

小嬋心中一喜，對陸葳蕤道：「是小盛，陳子盛，之小郎君也應該到了。」

就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山下傳來：「小統怎麼回事，誰打的你？葳蕤，你還好嗎？」

陸葳蕤眼淚流了出來，應道：「陳郎君，我還好。」轉迎了下去。

山道一彎，陳之與冉盛二人飛快地奔上山來，後面是沈赤黔和十餘名沈氏私兵。

陸葳蕤立定子，看著陳之健步而來，淚中綻開甜的笑，梨花帶雨不足以喻葳蕤之。

短鋤急語如炒豆：「陳郎君，你可趕到了，你看那一伙人，對我家小娘子無禮，要打我阿兄，放跑了黃小統的白鷹，還打傷了他二人。」

冉盛、沈赤黔先陸葳蕤施了一禮，跑去察看黃小統二人傷勢——

盧竦等人已退到半山亭上，朱靈寶三人去年被兇神惡煞一般的冉盛打怕了，這時見冉盛雄壯更勝往昔，不心驚膽戰，指著冉盛對盧竦道：「盧道首，此人兇猛，要小心提防。」

盧竦皺著眉頭，他沒有想到陳之來得這麼快，而且還帶著十幾條壯軍漢，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不過盧竦卻也不懼，他手下也有懷武藝的八名弟子，而且陳之被鮮卑人擄去，現今灰溜溜回到江東，皇帝正治其罪，他還敢如昔日那般神氣活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