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當然不會把這個告訴談氏,因為作為母親,肯定會很心疼,但是對於李未央來說,敏之這個小娃就是得點小教訓,否則看見誰都當娘,這樣傻乖傻乖肯定要不得,更何況,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讓孩子回到親娘的邊來。
敏之黑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家腹黑的姐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賣了,兀自笑嘻嘻地很開心。
“可是,敏之逃過這一次,將來又該怎麼辦呢?總不能三四歲了以後還用哭鬧來想法子吧?”談氏有點擔心。
李未央微微一笑:“以後?蔣月蘭很快會有自己的孩子,縱然沒有,我也會讓沒心來打敏之的主意。”
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將來,而是兩天前發生的事,想到有人竟然利用敏之來打擊異己,李未央就氣不打一來。一邊盯著敏之已經完好無損的胖胳膊,一邊在思索,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看一件事的真相,往往不是看表面,要看這件事到底誰會得利。九姨娘倒黴,最得利的當然是蔣月蘭,可是,蔣月蘭並非這樣短視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那有嫌疑的人,不是四姨娘,就是李長樂了。可惜事後李未央曾經安排人手去調查過當初老夫人打造金項圈的鋪子,鋪子裡早已換了掌櫃,而九姨娘的那個熔金子的店鋪,掌櫃卻是莫名其妙病死了,這件事,越來越撲朔迷離,若說是宅婦人所為,真的能夠驅那樣豪華的金鋪裡面的掌櫃嗎?顯然沒那麼簡單。
李未央想到這裡,轉過,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談氏驚訝地看著兒,不知道現在有什麼事,不過很明白自己勸不住,便笑道:“外頭涼,我去準備個手爐給你。”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不礙事。”說著,便快步走了出去,剛一出門,一陣冷風吹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等在門口的白芷連忙替披上大髦,道:“小姐,回去嗎?”
李未央搖了搖頭,低聲道:“走,去看看九姨娘。”
白芷和趙月同時一怔,白芷低聲道:“小姐,九姨娘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裡,老爺說——”
“父親沒有說連我想要問話都不行吧。”李未央施施然道。
白芷道:“可是天氣這樣冷。”
李未央不甚在意:“沒關系,走吧。”
趙月倒是一直很沉默,聞言便點頭道:“是。”
一路上幾乎都沒看見人影,大概這種風雪天氣,誰都不願意出門。李未央下意識地扯了扯大髦,走進九姨娘的院子裡,卻看不到看守的人,忽見不遠的雪地裡,有個怪異的人形在。
李未央突然頓住了腳步。
那個人頭發十分蓬,似乎腳很不方便,膝蓋很僵,走路的姿勢也是歪歪倒倒,怎麼看怎麼奇怪。離李未央越來越近,依稀可以看見,的上,穿的竟然是單……這樣的天氣,這裡怎麼會有穿得這麼單薄的人!下一刻,李未央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竟是九姨娘!上穿的不是什麼夏天的單,而是睡覺時穿的裡衫,所以是白的。
李未央皺眉,九姨娘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屋子外頭來?!老夫人不是吩咐加派人手,對嚴加看管嗎……怎麼可能在外面瘋跑都沒人管?這種天氣,又出來跑什麼?!
趙月的手不由自主到腰間的劍,提防地看著九姨娘。
九姨娘已經發現了們,忽然盯著李未央,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
李未央聽聲音語氣已經大異常人,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看向的臉,見一雙眼睛空無比,仿佛曾經的李常喜!
“哈哈哈,是你啊!”九姨娘出凍得發青的雪白手指,的手從前總是麗得不得了,連一點灰塵都不曾沾染過,可是現在,卻滿是泥、髒汙和鮮。
“我認識你!你是那個了不起的三小姐!啊不!是李未央!那個掃把星!”
李未央挑眉,九姨娘這個模樣,莫非是真的瘋了?
趙月要阻止九姨娘的靠近,李未央卻搖了搖頭,趙月後退一步,九姨娘嘻嘻怪笑地靠近李未央,眼中的異更盛,用小孩子之間講的口氣對說:“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真的沒有害人啊!我誰都沒有害!他們在害我!他們聯起手來害我!我就是覺得那東西漂亮才借回來給靜兒,真的沒有害人!”
白芷看九姨娘瘋瘋癲癲,全都忍不住起來:“小姐,咱們回去吧,九姨娘瘋了!”
瘋子的話不一定可信,但李未央直覺,九姨娘說的是真的。
皺眉,突然揚聲道:“這院子裡的人呢?都死到哪裡去了!”
這聲音在風雪中並不大,但是院子裡卻一下子出來七八個人,四個媽媽幾個丫頭,個個臉上都出惶恐的神。
李未央厲聲道:“讓你們看著九姨娘,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四個媽媽連忙跪下告罪,們見天氣冷,便沒有守在門口,而是溜進去灌黃湯打牌去了,剛才發現李未央來了,們也不敢出來,生怕被責罰,誰知還是逃不過。
一個媽媽小聲道:“縣主恕罪,天氣實在太冷了,奴婢幾個凍的手都青了,原想著九姨娘瘋瘋癲癲的,也不會跑出去,所以才——”
李未央冷眼瞧著他們:“還不快把姨娘扶進去!”
咦,九姨娘不是害了四爺嗎,四爺可是縣主的親弟弟,怎麼還對九姨娘這麼好?四個媽媽對視一眼,不敢違抗,趕指揮著人上去逮九姨娘,可是瘋子的力量比一般人的要大,九姨娘又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尖銳,掙了眾人歪歪倒倒地向遠跑去,眾人連忙又撲上去抓,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了雪地裡,九姨娘著腳,整個人像是生病了一樣劇烈的痙攣著。
李未央遠遠看著,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低聲道:“吩咐你大哥看著九姨娘。”
“是。”趙月低聲道。
李未央的預果然正確,九姨娘一天之後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屋子裡。
“大夫說,九姨娘是吞金自殺的。”李未央慢慢地道。
趙楠搖了搖頭:“不對,奴才一直在外頭守著,若是吞金自殺,奴才不會看不見。”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當然不會是自殺,是被人謀殺的。”
“小姐,當天晚上丫頭送飯進去的時候,九姨娘還是好好的,那飯菜我也用銀針試過,沒有毒,可是吃完飯不過三個時辰,九姨娘就沒氣了,剛開始我懷疑中毒了,所以檢查過屋子裡所有的擺設,卻都查不出來毒究竟下在什麼地方,後來我又檢查了一遍九姨娘的,發現好像在做夢一樣,表毫無痛苦。”
“所以,殺的人一定用了你驗不出來的毒,或者從我們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李未央在宮中生活過,知道很多毒是驗不出來的,能被驗出來的多有砒霜分,所以趙楠找不出九姨娘的死因,並不奇怪。
“這樣一來,咱們的線索就斷了。”趙楠不皺起眉頭,在他看來,這大宅門裡的事彎彎繞繞,整得人頭都大了,好端端的人還能在眼皮子底下就沒了,他實在是弄不明白,他願去戰場上拼殺,也比擔驚怕不知道從何放出來一支冷箭要好得多。
“你們不覺得九姨娘瘋的很奇怪嗎?”李未央這樣說道。
趙月點頭,道:“原本還好好地,可是從荷香院裡出來,就好像不認識人了。”
李未央點頭:“李常喜是我嚇瘋了,那麼九姨娘又是怎麼瘋掉了呢?”
“或許……就是因為罪過大,怕責罰——”白芷試探著道。
李未央搖了搖頭:“敢做必定敢為,哪兒有那麼容易瘋了。”
白芷不說話了,也覺得,九姨娘突然的瘋癲很有問題,應該是被人了手腳。
只有墨竹歎了口氣,道:“可惜了六小姐,一出生沒多久就沒了親娘。”
李未央笑了笑,道:“這對而言,其實是好事,九姨娘雖然麗聰明,卻不是在這種大宅門裡頭長大,容易到別人挑唆,有這樣一個娘,六妹妹只怕會連累的多,現在死了,蔣月蘭要在眾人面前樹立一個賢良主母的名頭,當然會好好對待。”
白芷點點頭,道:“小姐說的對。”
墨竹卻不以為然:“誰知新夫人心眼怎麼樣,萬一對六小姐也手呢?”
李未央失笑:“傻丫頭,何必要對六妹妹手。六妹只是個庶出的兒,將來最多就是給一點嫁妝,還能用來給家族爭取利益,當然要好好教養,為蔣月蘭博得好名聲。但是敏之就不同了……”
打庶子一是為了為嫡子守家財。畢竟如果日後分家,庶子多都有一份,如果不分家,那麼公中還要出錢給庶子養家。一旦遇到心狹計較又不得寵的正室,當然把財看得上的一樣,恨不得這個庶出的就不存在才好。其二,是為了保住嫡子在家中的地位。大曆朝的員中,庶子超過嫡子的多得是,一旦庶出的兒子出息了發達了,不但分了嫡子的寵,母憑子貴的妾室也有可能給嫡母添堵。就像當今的滄州知府劉放,就是庶子出,從小養在嫡母劉氏膝下,外放回來後看見自己親娘李氏白發蒼蒼了還要在嫡母跟前立規矩,心中不忍,特意請了陛下聖旨,要接了自己的親娘去滄州福,皇帝看在劉放多年勞苦的份上準了,可消息一傳開,嫡母劉氏覺得兒子極為不守規矩,氣得要死,竟然命令人勒死了李氏,所以,嫡母一邊養著庶子,一邊心中懷著防備之心,這也是人之常。應當說,這才是李未央不想讓敏之留在蔣月蘭邊的本原因,若是對方一生無子,還可能好好對待敏之,但若有了自己的兒子呢?問題就多多了。
李未央這樣想著,目看向窗外被風刮得東倒西歪的樹枝,道:“這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
白芷和墨竹面面相覷,不知道李未央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了。
跟李未央想法一樣的,還有李蕭然,他覺得九姨娘瘋癲的太奇怪,疑是有人毒害。如此想來,突然死了,說不定也是有人謀害。剛開始他倒的確是想要查清楚的,可惜那掌櫃死了,人證沒了,唯一的線索就在九姨娘邊的丫頭上,可以說,為唯一的突破口。然而不管怎麼問,這丫頭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是九姨娘下毒害了四爺,其他一概都不知道,李蕭然私底下派人用了大刑,可這丫頭依舊沒有改過口。
“兼施都沒有效果,要不就是這丫頭說的是實話,要不就是以為自己說的是實話。”李未央這樣對趙月道。
趙月不明白,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李未央笑了笑:“區別就是,一個是的確看到九姨娘下了毒,另一個就是別人讓誤以為九姨娘下了毒。”
趙月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樣一來,還有辦法調查出來嗎?”
李未央冷冷道:“既然有第一次,難免就會有第二次,只要我們暫時裝作一無所知,對方還會繼續行的。”
趙月點點頭,道:“奴婢一定好好看著四爺。”
就在這時候,趙楠快步走進來,跪地道:“小姐,奴才已經照著您的吩咐,將近日九姨娘的飲食全部找出來了。”說著,他遞上了一疊紙。
李未央看了半天,卻始終無法看出什麼名堂,低聲道:“這上面也並無相克的食,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良久,皺起眉頭,道:“你去另外找位大夫來。”
趙楠應了一聲,快速地消失。李未央看著他的背影,久久陷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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