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橫在眼前,李棟升心驚跳。
他開的是醫館,是縣里有名的大夫,但他也是個生意人,是仁心堂的李老板。所以他自然認得出顧文君手里的匕首有多價值。
寒鐵鑄的刀刃,黑銅煉的刀柄,墨鞘白刃,是這材料就抵得上整個仁心堂十倍。
遑論這匕首上心設計的花紋,和這雕刻的字樣。
非富即貴。
可再去看顧文君,渾上下也就那副皮囊出彩了,布麻,木簪束發,連這把匕首的一點碎片都買不起。
這買賣是富貴,但一定危險。
李棟升把抓藥的小趕出去,了把汗,“你想要什麼?”
顧文君要了紙和筆,直接在上面開寫:“經霜桑葉,用水浸,以好米醋拌蒸之……用牛皮膠2兩,酒2斤,同煮放溫飲用……”
顧文君下筆字游如龍,越寫越快,李棟升卻看得越來越不明白,“這似乎是對瘡方,但后面這些好像是其他治毒的方子,又不像是。”
看到一半,李棟升甚至出言提醒:“這幾用藥都相克了。”
“就是要相生相克才好!”
黃小兒竟說大話!
李棟升原本是被顧文君的氣勢和亮出的匕首所震撼,才想要聽一聽說什麼,卻想不到就見這個年在他面前直接編藥方,大放厥詞。
快把李棟升氣笑。
“他以為這藥是可以隨便開的嗎!這是哪里來的富家公子在這里喬裝打扮,耍威風搗?”
李棟升眼里多了輕視:“這里是仁心堂,不是你可以胡來的地方,中醫的知識深著呢,不要以為看了幾本醫書就可以充當大夫了。”
“你再看仔細!”
顧文君沒空回和他爭辯,寫完直接把滿滿一張藥方扔給李棟升,“照著上面的抓藥,這把匕首就是你的了,快!”
李棟升氣惱地搖搖頭,醫者的本能讓他忘了那把匕首,反而抓住藥方就想與顧文君說道,他要好好看上面的字想要揪出所有錯來。
結果倒過來一看,李棟升這才看清楚這字。
方才他順著職業習慣先看藥材,現在正過來他才看到了顧文君的字跡。
這字靈瘦勁,至瘦而不失其,方勁卻又有風姿綽約。細長的豎橫清秀婉轉,每到運轉提頓運筆卻又鋒芒畢。
這……是什麼字?
他竟然從來沒有見過!
被顧文君這一手好字驚艷了,李棟升下意識對開的藥方也恭敬起來,“你到底是……”
顧文君卻已經不理會他了,直接去堂口接了仍在茫然的許三,將蕭允煜扶了進來。“許三哥,我和大夫說了況,大夫說要白糖、鹽,你能幫我去找來嗎?”
許三直愣愣點頭,還以為把病代清楚了。“哦,好。”
走到一半,他才迷,這些都是調料啊!
顧文君把穿回服的蕭允煜放平到了堂里的躺椅上,自顧自做事。
李棟升急了,顧文君這什麼話都不說清楚,卻把事全替他做了,他是仁心堂的大夫,都要負責的啊。
所以他便走到蕭允煜邊上,想要親自把脈一番。
顧文君沒有攔他。
李棟升診脈,然后嚯地松了手,長嘆一聲:“這位小公子,他已經沒有脈搏,你不要再做徒勞無功之事了。”
蕭允煜,已經死了。
“不,他中了兩種毒,這只是其中一種毒的發毒癥狀。”
顧文君雙手按住蕭允煜的膛,刺激心肺繼續工作。他現在發僵變得冷,不再抖,臉比之前更加可怕。
見李棟升遲遲不,顧文君猛地抬眼看他,直接喝道:“快去,照我說的做!”
那目并不冰冷,卻如鉤子般直刺心,仿佛一下子看了人的心肝脾肺,滲人得很。李棟升又想到那把匕首可能代表的東西,終究不敢遲疑,咬了牙,去給這個他認定的死人熬藥。
反正,他能拿了那把匕首,還有這帖藥房……
李棟升看不出這七八糟拼湊起來的藥材能發揮什麼功效,但他認得出,是這一帖字,就是價值不菲。
他虧不了。
“糖和鹽來了。”
許三從抓藥小那里端來了兩個罐子,是仁心堂自己開伙食時廚房備著的。就算是醫館,也從來沒聽過,用這些調料做藥。
顧文君也不打算做藥。
是想要給蕭允煜喂些簡陋的生理鹽水和葡萄糖。
“0.9%的氯化鈉(鹽)比例只能估計著來了。20%的糖水還好把握。”顧文君一邊思索,一邊把這些換通俗易懂的話,指揮他們做事。
鹽水的濃度與人的相等時,適合補充,改善虛,而糖水可以補充能量。
不能輸,只能強著灌了。
“也是我疏忽了,兩天里,蕭允煜敷藥了什麼也進食,他金貴哪里過這種罪,毒發不倒下才怪,還好給他墊了點蜂窩片和蜂。”
許三看顧文君忙活,不知所措,卻見李棟升在煎藥,便放了大半的心。
他覺得李老板在,肯定不會出差錯。
但是李棟升卻面不好,長吁短嘆,他是可惜蕭允煜年紀輕輕就沒了脈象。而顧文君一看就是蕭允煜的親近之人,所以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肯放棄。
李棟升想:也罷,就奉陪到底。讓那個富貴的小公子胡鬧,等人救不回來了,也就清醒了。
一個衙役一個大夫在旁幫忙,卻都是霧里看花,只有顧文君在爭分奪秒。
替著灌了鹽水和糖水,顧文君才掐著時間,把李棟升端出來的藥給蕭允煜喂下。
但是之前撬開他喂進去鹽水和糖水,這溫熱的藥,卻是很難再灌進去了。顧文君狠了狠心,直接仰頭喝下了。
許三急地拍:“顧文君,這藥你怎麼給自己喝了?”
李棟升也是不解。
卻見下一秒,顧文君就低下頭,對著喂了蕭允煜喝藥。
“你做什麼!”
兩個古代男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這樣灌藥,只覺得荒唐,雖然合乎理但還是對這種相難以接。
要是顧文君是子,這麼親地喂過藥后,哪怕蕭允煜真死了,也不得不嫁給蕭允煜了。
還好是兩個公子。
李棟升著自己的胡子慨萬千,只覺得今天領略了半輩子的奇事。
結果,這還沒完,等顧文君就這樣對地喂完整碗藥下去,他人生中最不可能的事就發生了。
那僵的男子軀倏地一,從發震的膛里咳出一聲帶淤的悶哼。他仍然躺著,微栗,卻有了氣息,自然,有了脈搏。
李棟升一使力,差點拽下來一把胡須,心神俱震地大呼:“不可能!”
還是小藥機靈,把仁心堂提早地打了烊,才沒讓外人聽見妙手仁心李老板這麼失態的驚呼。但也就因此錯過了慶禾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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