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親口聽到別人口中三日曝尸的景象，見到佩著魏氏族徽的森森白骨，他或許還會自欺欺人地覺得大哥尚在人世。

　魏向卿嘆息一聲。

　“我總是晚了一步。”

　魏安然垂下眼睫，輕喊了他一聲，“舅舅，這不是你的錯，只是魏家人都躲不開的劫罷了。”

　“劫？”

　魏向卿嘲諷一笑，長明燈跳的火焰映照在他眼底，出近乎瘋狂的嗜神，“你跟我說，這是魏家人躲不開的劫？那你看，我活著，你母親活著，你也還活著，這算哪門子劫？”

　魏安然被他連番追問嚇到，抬起頭，才發現他原本淡然的臉上已被仇恨籠罩。

　他本就缺生機的面孔上籠罩著來自地獄的影。

　“舅舅？”

　魏安然慌了。

　“世人頗會給自己找理由。那些妻離子散，蒙冤慘死，客死他鄉的，都說是命里有此一劫。那些金榜題名，政途坦，甚至黃蟒加的，都只是自己應得。”

　“您這話……”真是太大逆不道了。

　魏安然嚇得臉慘白，手忙腳的要往他面前湊，想止住他的話。

　魏向卿看著這幅神，才覺得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孩，他勾勾角，目卻悲憤不已。

　“我只不甘于這副殘軀，讓我無法施展。若老天能讓我再多活十年，哪怕是三年，我也要為魏家滿門討回一個公道！”

　即使活了兩世，魏安然對魏家的許多事還是毫不清楚。

　魏家對于覓塵軒來說，就是不能提及的名字，母親閉口不言，楊嬤嬤講得也是含含糊糊，對魏家的印象，只能從二人只言片語中獲得，又難免摻雜上世人對魏家的評判。

　“舅舅，難道魏家一案的真相，不是大家說得那般咎由自取嗎？”

　咎由自取？

　這四個字，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劍，直直刺向魏向卿的口。他一時急火攻心，眼底一片猩紅，兩行淚就這麼無聲地流了下來。

　“舅舅！”

　“二爺！”

　魏安然被嚇呆了，還是段廷跪在他面前，替他點了位，拭干凈眼角的痕。

　理完，魏向卿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看著自己那幾香。

　就這麼過了一會，等香快要燃盡的時候，他睨了楊嬤嬤一眼，冷聲說：“你先出去。”

　楊嬤嬤愣住了，隨后跪下深深一拜，說：“二爺，老奴……”

　“是魏家人，我不會把怎樣。”

　楊嬤嬤慌張地磕了幾個頭，不敢再留，躬退了下去。

　等楊嬤嬤離開后，魏向卿才開口，只是這聲音猶如塵封的古劍，早就沒了以往的威風清亮，只有銹跡斑斑的糲之聲。

　“然兒，這些事本不該同你說的，只是如今你娘神志不清醒，不得已……”

　“舅舅，我母親的瘋病已經好了，很清醒。”

　“好了？”

　“對，好了。”

　魏向卿的興之溢于言表，他那副殘敗的皮囊仿佛容煥發一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悄無聲息地看了段廷一眼，見他搖搖頭，又垂下眼簾。

　“既然你母親已好，這些事就不必你去做了，你回去吧。”

　這些事？

　到底是什麼事？

　“舅舅！”魏安然焦急地說：“娘已經生病許多年了，是在回楚家前一天了刺激才好的，如今深居簡出，一心禮佛，我們院子里的事都是由我代母親理，魏家的事，我也可以幫分擔。”

　魏向卿抬頭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簾，輕嘆一聲，說：“你先回去吧，記得把今日的事告訴你母親，一字也不能落下。”

　“必須是我母親嗎？”魏安然還再問。

　“安然小姐，這是我們魏家的規矩，你雖然是小姐的兒，但算來還是楚家人，這些事，不該為你的責任，所以二爺沒辦法告訴你。”

　段廷頓了頓，“是老奴疏忽，竟然沒打探到大小姐瘋病痊愈。若是早點知道了，也就不會去叨擾……”

　叨擾？

　叨擾平靜的生活對吧。

　魏安然糾結了一會，面無表的說：“舅舅說得有理，那我立馬回府告訴母親此事。只是，若母親想來見您，該怎麼做？”

　母親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婆子，無法自行出府，更找不到理由隨人出府。

　如果不管不顧地出了門，自己暴，會有命之憂。甚至有可能被有心人尾隨，發現舅舅的影，若是被上達天聽，又是一陣雨腥風。

　不能就這麼草草離去。

　魏向卿睜開眼，笑著看著，“你們在楚家那個小院子，覓塵軒的，與我府一墻之隔。如果想來見我，就讓在東墻掛一盞琉璃燈，我的手下會去接。”

　魏安然言又止，最后化作一聲輕嘆，“舅舅，要是讓母親知道了，你尚在人世，會不來嗎？”

　——

　正午，暖有些灼人。

　秦氏喜笑開地從樓梯上緩步走下，后的王嬤嬤手里，捧了滿滿一盒的珍寶珠釵。

　站在樓梯上環顧四周，卻沒發現魏安然的影，急忙問：“三小姐去哪兒了？”

　那青袍伙計忙走到秦氏跟前，畢恭畢敬地說：“三小姐說一樓的沒有眼的，去二樓又怕叨嘮了夫人，就先回府了。”

　“什麼？自己回去的？”秦氏嚇了一跳，忙問。

　“夫人放心，我們怎麼能讓三小姐自己回府。是小的親自趕車，把小姐送到了楚府，又看著楚府小廝們關了門，才放心走的。”

　“真是不讓人省心吶！”

　秦氏拍拍口，心道：這三丫頭，回回給惹麻煩，就不該期待會乖乖聽話。

　“快，我們快些回去。”

　“是！”

　楚府的馬車在揚州城里疾行，最后停在了角門前。

　秦氏差人去角門守著的小廝那里問過了，三小姐確實是被珍寶閣的馬車送回來的。

　秦氏那一顆心，這才安穩地落回肚子里。

　起擺上了府上的轎，回了自己院子。

　剛到錦怡苑沒多久，就聽見東鶴居的丫鬟來說：“老夫人請大夫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