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柳心道，自己從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前半生順風順水，前程坦，像是一枚脆弱但麗的玉石，經不起一點。

　但然兒與截然不同。

　自從豺狼窩里爬滾打出來，不是那種經不起挫折的人。只是這孩子心思細，遇見什麼事都自己撐著，從不聲張。

　這種子，韌夠大，能幫撐過黑暗，但是，對自己的損耗也特別大，容易燃燒掉自己。

　就像大哥那樣。

　如今是魏家的最后一條脈，于于理，都要護好這個兒，護好魏家。

　魏安然一把抱住，臉在的脖頸上，“母親，咱們娘倆一條心，定能給自己，給魏家搏出一條生路來。眼下楚家只有大房一家，咱覓塵軒平日里就與他們關系不錯，又沒什麼糾葛，想必也不會如劉姨娘那般針對咱們，這正是韜養晦的好時候。”

　魏氏拍拍的背，點了點頭，這楚懷進一走，對他們覓塵軒來說，倒是好事一樁。

　“之前為了拿回母親的嫁妝，給咱娘倆在楚家搏一條出路，兒太過強，咄咄人了些。之后怕是要收起這種子，得求一個穩穩當當才行。母親也不必強迫自己在府周旋，只需要保重子，只做對您好的事就行。”

　“好，都聽你的。”

　魏氏拍了一下，說：“剛才段廷送我回來，他說想見你一面。”

　“好，兒正好有事也要找他。”

　——

　月涼如水。

　魏安然坐在案前，看著一進門就跪在地上給他請安的段廷，忙起去扶。

　他面疲憊，眼下烏青，已有蒼老之態。

　“這一路，辛苦你了。”

　“安然小姐，老奴不辛苦。”

　“可遇到什麼麻煩？”

　“回小姐，一路算是順利。”

　“舅舅他，葬在了哪里？”

　段廷目暗了暗，說：“沒有葬在魏家祖墳，而是聽住持的話，葬在了永寧寺里。二爺走的那天，住持替他了戒，算是正式出家做了和尚。”

　魏安然一臉困，“不葬在祖墳而葬在寺里我能理解，只是這會子出家，又是何意？”

　“二爺臨走前說，人世無常，神佛有知。他死后在佛祖面前打坐，可以替小姐和夫人積福報，日后求神拜佛也有個傳話的。”

　魏安然看著那盞長明燈，沒說話，半晌才問：“段廷，你們走的這些日子，我把賬本全看完了。我有一個疑問，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解答。”

　“小姐您說。”

　“這些玉石，是我大舅舅用命換來的。他費盡心思攢了這麼多，我思前想后，覺得他的目的應該是……”

　魏安然手指輕點了一下杯中茶水，在桌案上迅速地寫下幾個筆畫，赫然一個“反”字。

　段廷駭住，急急忙忙地拿袖子去，“小姐，這種話可不能想。老奴跟在二爺邊這麼多年，他怎麼吩咐，老奴就怎麼做，這些……”

　魏安然冷聲打斷他的辯解，“段廷，你是魏家老人，以你的能力，跟在二舅舅邊這麼多年，還會看不出這種事的目的？你是覺得我會相信你不夠明，還是你覺得我好糊弄，不夠明？”

　段廷聽出魏安然話中的冰冷，噤了聲，考慮了半晌，才無聲點了下頭。

　魏安然握了拳頭，咬牙冷眼看著面前的那枚鑰匙。

　原來真的是這樣。

　這些日子里，幾乎每日都在這里翻看這些賬本，從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每次翻看賬本，這些話就盤桓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麼多的錢，這種蔽的流通手段，除了那件事，想不到能讓舅舅搭上命也要做的事還有什麼其他價值。

　當今的皇帝，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治國理政也算兢兢業業，天下太平，到底是誰，竟要造反？

　“段廷，你可知道另外半塊玉佩的主人是誰？”

　段廷猛地抬起頭來，一臉懇切，“小姐，這人老奴真的不知道是誰，就連二爺，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魏安然知道段廷這里是問不出什麼消息了，目和下來。

　“段廷，如今我們算是被迫圈進這灘渾水之中了。此事也就罷了，若是敗了，便是我們也要被一并清算。”

　“是。”

　段廷應得干脆，低著頭說：“所以當初二爺并不想讓安然小姐卷進這件事中，只是他已經到了那種地步，不得不去……”

　魏安然不想再聽，出聲打斷了他。

　“這種舊話就不必說了，于事無補。如今在漩渦之中，就要好好利用和規避風險才行。你去幫我在塞外置辦一宅子，并幾個鋪子，條件雖差了些，但勝在安全；再在江南置辦些良田，找一莊子，每年都儲一些新糧。若是有人要造反，恐怕又是一世。如今良田在手，無論這世道有多，咱們的日子也還能過下去。”

　“小姐……”段廷覺得，這安然小姐實在是太過于深謀遠慮了。

　“只有宅，有糧還不，還缺看家護院的。段廷，你去買些窮苦人家的孩子，無論男，多買些，然后讓他們住在江南的莊子里，教他們識字練武，實在沒天賦的就讓他們做些掃灑，日后都用得到。記住，練武的錢一定要多出，日后都有大用。”

　“小姐這般打算，是覺得……”

　“我是覺得，日后保不齊不太平，這些錢，留在手里就是廢紙一堆，若是能盡其用，未雨綢繆，等真了起來，這些錢，就是保命的玩意，比盾還好使。”

　“小姐，咱們還沒到那一步。”

　魏安然遲疑了一下，說：“雖然眼前沒事，但這東西放在魏家，就預示了未來的事。既然躲不開，丟不掉，那我們就好好利用這個消息，先給自己找好退路，日后也能有一線生機。只是我沒有那麼聰穎，除了這件事，也沒有其他可以準備了。咱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罷。”

　段廷心中說不震驚是假的，小姐連退路都想的這般周全，還說自己不夠聰穎，實在是謙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