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微熹中，一輛駑馬拉的馬車，從潤安城南門離開了。

拉車的馬是匹瘦弱的老馬，拖著馬車也就跟人步行差不多了。

馬車上，坐著魏桓和徐承安。

兩人坐了一日一夜大牢，頭發雜臉有塵灰，一裳又臟又皺，跟咸菜干一樣。兩人的袖更是扯破了。

趕車的是徐承安的那個心腹隨從，而魏桓的一個隨從坐在車轅邊。

馬車里，魏桓和徐承安兩人一人坐了一面。逃出生天后，在牢里對罵互毆的樣子，就顯得有點尷尬了。

幸好，兩人都不是一般人。馬車駛出潤安后，兩人對視了一眼，魏桓拱手道，“二哥，剛才在牢里失禮了。為了能離開，我不得不權宜行事。”

徐承安笑了一聲，“妹夫嚴重了，我們快些趕回安，往京城送信吧。”

兩人說完，各靠一側馬車車壁小憩。沿路是昨日從潤安城過來的流民，三三兩兩散布道上走著，面黃瘦。

很快，有人注意到，道上那輛馬車里，竟然有麥子落了下來，拖了一長條線，在道上彎彎曲曲延，走在邊上，就好像能聞到麥香。

城外供應的雜糧粥只能讓人不死，但是填不飽肚子，讓大家都在嚼吃路邊的草籽樹葉，現在看到是麥子，哪里還忍得住？最早看到的幾個流民喜出外，沖過去抓起麥子，也顧不得吹干凈混雜其中的塵土，更等不及煮，就這麼生的塞進里。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哄搶。

“那輛馬車里，有吃的。”有人發現麥子是從馬車里掉下來的，了一聲。

這一聲，就像破開水面的石子，馬上在流民中泛起了漣漪。原本麻木的、惶然的流民們，齊刷刷看向馬車，還有人沖著拉車的駑馬吞了口口水。

“我們……去要點吃的？”有人提議道。

“對，去攔住馬車，要點吃的。”

“走，一起去。”

滿面麻木的流民們，開始鮮活起來，加快腳步往那輛馬車聚集而去。

很快，馬車就被人攔住了。

趕車的隨從看著烏溜溜看過來的目，覺那目都泛著綠，急之下，揮著馬鞭喊，“滾開，滾開，這是徐二公子的馬車，你們都敢攔？”

流民們哀求道，“求求你們，給點糧食吧。你們的糧食都落在地上呢。”

徐承安正憋了一肚子火，聽到流民們的話，探頭喊道，“滾開，老子寧愿喂狗，也不給你們吃。再敢攔路，給我打死了事！”

徐二公子氣勢十足，可惜一時忘，忘了如今他的馬車外，只有兩個隨從。還是兩個手無寸鐵、長得也不夠強壯的隨從。

他的話，將流民激怒了。

“你……你們為富不仁！”有老人抖著指著馬車，哆嗦著說了一句。

趕車的隨從使勁鞭打駑馬，想要沖開攔路的人。

馬車邊上，有人喊道，“這是勾結北蠻投靠安王的叛賊，打死他！”

另一個人接口道，“對的，我看到他們從城里逃出來的。”

這兩句話一說，徐承安和魏桓臉都變了，“快走！趕開他們。”兩人沖車外道。

“滾開，找死！”魏桓的隨從一腳將想要抓住車轅的流民踢翻。

那老人邊上有個枯瘦的婦人，趕撲過去扶他，“爹，爹——”

“老頭子，你沒事吧？”老婦人巍巍從邊上過去，顯然是老人的老伴。

這一下，犯了眾怒。

本來聽說他們是叛賊時，眾人都有點驚呆了，不知所措。隨著那隨從的一腳，眾人怒了，“打死叛賊！打死他們！”

“我們背井離鄉，都是他們害的！”

越來越多人往馬車上沖過來，隨從拼命鞭打之下，那匹老馬不堪重負，一聲嘶鳴前蹄跪倒在地，魏桓和徐承安一下就從馬車中滾了出來。

兩個隨從想要護主，不知哪里過來的手，將兩人拖到了人群外。

魏桓和徐承安落在人群中，兩人雖然還在壯年，可是養尊優慣了，論力氣還不如干慣農活的老人。

倒地之后，兩人想要起鉆出人群，可是有人憤怒地揮拳，有人抬腳踢過來，更多人急著踩在他們上，想要爬進馬車里去找糧食。

“麥子呢？麥子呢？”爬進馬車里的人，找了一圈沒看到馬車里有麥子，一邊抬頭四顧一邊忍不住問道。

本來還想打叛賊的人，被這聲音醒了，也開始加找糧食的行列。

越來越多的人往魏桓和徐承安上踩過去，兩人慘連連，場面混不堪。

“沒有糧食，我們將馬吃了吧？”馬車薄薄的一層木板車壁被拆開，眾人死心了，看到倒在地上的老馬，吞了口口水。

這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眾人忙著收拾馬的時候，兩個隨從終于從人堆里掙扎進來，一看地上就是一聲驚。

魏桓和徐承安兩人，脯微微起伏，看著還有氣，可是手腳明顯出現了不正常的彎折。顯然，是手腳被人踩斷了。

兩個隨從一人背了一個，將兩人拖到路邊，一個著“大人”，一個著“二公子”。

過了好一會兒，倒是魏桓先醒過來，痛呼了一聲，覺口又悶又痛，想要抬手捂住口，卻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

“我的手……我的腳……”他低聲著，卻只能抬左邊的胳膊。

而徐承安卻是氣若游，角不停有冒出來，顯見是重傷難治了。

“二公子——”他的親信隨從看他睜開眼睛，了一聲，他嚨里發出咕嚕聲，卻說不出話。

“這兩人活不了。”有人蹲到隨從邊上，看了魏桓和徐承安一眼，“是你們主子啊？你們回去只怕要被打死吧？”

對啊，陪著主子出門，結果主子傷了，自己卻毫發無損，一想到首輔大人的震怒，兩人生生哆嗦了一下，只覺一寒意冒出，手都扶不住人了。

這兩個隨從都出自徐府，兩人自然是認識的，對視了一眼后，不由自主就各自松開了手中扶著的人。

“帶我……帶我回安，有賞！重賞！”魏桓躺回地上，忍著劇痛，一邊息，一邊看著自己的隨從許諾道。

“大人，小的害怕！”那個隨從看著魏桓，牙齒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