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
秦治邁出大門。
這會兒日頭不錯,照得他下意識瞇了一下眼。
略理了理袖口擺,秦治從親隨手中接過了韁繩。
“貴香樓已經備了雅間,幾位老爺都快到了,就等老爺您了。”親隨道。
秦治淡淡應了聲。
正上馬,他聽見了一聲“二叔父”。
秦治趕忙轉,左右一看,在石獅子下看到了秦鸞的影。
“阿鸞早上出門去了?”秦治笑了起來,“怎麼只錢兒和阿青跟著你,阿灃人呢?”
秦鸞道:“哥哥先一步回了。”
秦治一聽,眉頭直皺:“這怎麼行?你剛回京,人生地不的,阿灃怎麼能放心讓你一個姑娘家就這麼出門,真不像話……”
念叨了一半,秦治突然止了話,尷尬地沖秦鸞笑:“阿鸞,叔父沒有別的意思,京城就是你的家鄉,人生地不這、這,哎,叔父笨。”
秦鸞笑著搖了搖頭:“您這麼說也沒錯。”
比起天一觀,京城對于秦鸞,確實是人的不多,地的就更了。
秦鸞這麼應了,秦治更不知道怎麼說了,支吾了會兒,憋出一句來:“不妨事不妨事,想吃什麼想買什麼,就與叔父說,想去哪里耍玩也只管開口,叔父給你安排好。”
秦鸞自是應下。
目送侄兒進了侯府大門,秦治才收回視線。
邊,等待多時的馬兒哼哧哼哧著氣,秦治順手安地拍了拍馬脖子,卻沒有翻上馬。
想到秦鸞,他心里不得勁兒。
“我今兒不去了,”秦治把韁繩又給親隨,“讓他們掛我的賬,全當賠禮。”
說完,秦治背著手,大步回府。
進了府門,繞過影壁,穿過前院,過了二道門,秦治的腳步才停了下來。
直接去東園,肯定不合適。
秦治只能回二房院子。
季氏正與汪嬤嬤翻看賬本,見秦治回來,不由奇道:“老爺不是出門會友了嗎?”
秦治在桌邊坐下,自個兒倒了盞茶,咕咚咕咚下肚,才道:“我在門口遇上阿鸞了。”
“我聽說大姑娘清早就出門了。”季氏沒往心里去,隨口應了句。
“我們叔侄兩個,說話可真生分,”秦治嘆著道,“前兩年,母親娘家那兒的遠親路過京城來問安,我都沒覺得生分得別扭。”
季氏聞言,不由一愣。
秦治又道:“夫人你說說,這些年,府里是不是太虧待阿鸞了?
雖然是高人批的命,仙姑也這麼說了,可到底是我們自家的孩子,怎麼能那麼疏遠?
阿鸞在道觀幾年,連隔壁忠義伯府的兩母都去探過阿鸞,我們自家人卻沒有去……”
季氏聽到這兒,放下手中賬冊,沖汪嬤嬤努了努。
看看,老爺他又來了!
這話不是頭一回講了,早些年就提過,老爺還興致地收攏行囊,要去山上看看侄兒。
得虧及時發現,連人帶包袱攔下來,才沒秦治行,也沒讓老侯爺與老夫人知道。
“前回就與老爺說過,”季氏耐著子,又把道理講了一遍,“老爺是心疼大姑娘,舍不得在山上清苦,可命里注定了。
你想想大嫂是怎麼走的,再想想大姑娘小時候那病怏怏的樣子!
你要去探了,沒事兒自然一切都好,可若是出了什麼狀況,老爺跟誰說理去?
害了家里其他人,老侯爺老夫人打你罵你無濟于事,害了大姑娘,你好心辦壞事!
到那時候,你罵老天爺給大姑娘這麼個命格,老天爺都不理你!”
秦治苦著一張臉,不說話。
“這府里啊,不缺疼大姑娘的人,”季氏又道,“是大伯不掛念兒,還是大公子不惦記妹妹?還不是老老實實待在京城,不敢去道觀,也不敢三天兩頭寫信。”
“我知道夫人說的是一番道理,”秦治愁眉苦臉,“我就是覺得太過了些,阿鸞現在和家里太生分了。”
季氏嘆了聲。
能不生分嗎?
自打重病拜師后,大姑娘就單獨住在府里最偏的東園,與家里其他人往來很。
等去了山上,除了逢年過節的書信,跟斷了音訊似的。
人與人的關系,都是出來的。
季氏想寬秦治幾句,不管如何,大姑娘已然回京了,這個月生分,下個月定比這個月好些,來年會比今年更好……
還未及出口,卻秦鴛趕了先。
秦鴛就站在書案后練字,剛寫完一張,放下了筆:“我認為父親說得對,明明自家姐妹該是最悉的,我和大姐卻一點兒都不,明明有姐妹,活似沒有。”
季氏一口氣梗在了嗓子眼。
都忘了這小祖宗也在屋里了。
當年,與秦治一個年人說這些,肯定是能說通的,可與一個比秦鸞還小的小娃兒講什麼命格,本就是無法通。
張口找姐姐,閉口找姐姐,得虧是小胳膊小跑不遠,只要嬤嬤們看著就不至于去東園。
現在是長大了,知道其中因由,平日里不提那個渾話,今兒當爹的沖在前頭,做兒的也趕上陣了。
“你就別摻和了!”季氏瞪著秦鴛,“等大姑娘滿十六了,說是就沒那麼忌諱親緣不親緣了的,到時候你想找怎麼玩,那就怎麼玩,現在啊,小祖宗你行行好!”
秦鴛不滿意地撅起了。
季氏止住了兒,又要勸丈夫。
總歸是離秦鸞滿十六歲,遠也不遠,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秦鴛嘀咕道:“等十六歲,大姐就嫁人了,又不是沒有親事。”
眼瞅著秦治又要嘆氣,季氏無奈萬分地虛空點了點秦鴛。
秦鴛不繼續練字了,收拾了一番,就要出去。
季氏忙問:“做什麼去?功課都做完了?”
秦鴛道:“找大姐要符去。”
季氏一聽,忙了下荷包,里頭裝著的正是秦鸞畫的符紙,于是,又問:“你去要什麼符?保平安的?”
秦鴛咧著,就是一個鬼臉:“保我明日拉弓,百步穿楊,一個打五!”
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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